高岭之花甘做替身(65)
谢衡玉安静地看着沈岑,在他说完这句话退回外门弟子的群体时,郑重地道:“多谢。”
沈岑却没心思回应他的谢意了。
因为就在替谢衡玉说完实话之后,所有外面弟子便如面对洪水猛兽般齐齐后退了一大步,完全避开了和他接近的位置。
沈岑顿了顿,也乐得自在。
可接下去,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因为大宗司平静无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布了谢衡玉的惩戒,却依旧是没有更改的——两百雷杖。
原来……他有没有为他说话,都是……一样的结果吗?
沈岑直起身,眼神惶惑地望向谢衡玉,可却在他的眸中,寻见了一抹记忆中所没有的释然。
宗祠,有四名行刑人前来,前两人手持雷器,后两人手持杖器,谢衡玉的目光落在那刑具上,颤了颤,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这雷杖是专门针对修士的刑法,雷器罚的是神识,杖器罚的则是**。当年……他受了七十杖便撑不住昏迷过去,大宗司铁面无私,即便他昏厥也并没有停止。
可最后……最后将他救走的,却并非家主谢渭,而是……家主夫人唐梨。
想来,那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真正从心底责怪过母亲的原因。
他记得那一天,记得唐梨慌慌张张地带着一队侍女闯入宗祠的场景,记得她歇斯底里地指着大宗司辱骂的样子。
她说:“我受够了!!这是我的小宝,是我的心头肉!你要是非要打死他,那你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那时,谢衡玉想的是什么呢……
好像某个瞬间,他居然觉得,若能得到这样温暖珍贵的爱,做谢衡瑾的替身,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呢。
现在想来,依旧会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卑微了些。
可是回忆至此,他又忍不住转过头,用余光,看了看宗祠外的景象。
与此同时,雷刑与杖刑一同落下,惊颤全身的痛意,刹那渗入骨髓。
祠堂外,尚没有人进来。
可谢衡玉身侧的空气,却仿佛被一只手猛地撕裂了。
池倾周身妖力肆虐,她紧紧握着掌心那晶莹的灵器——白光与暗红色的妖力纠缠,如同滔天血雨,骤然淋下。
周遭的一切开始消散,池倾撕开幻梦,一手拉起谢衡玉,一手紧握成拳,在扭曲着飞速消散的各种颜色中,轻易捕捉到了那属于龟甲的绿光,和那又开始颤颤作响的骰子声。
“该死的!!我可真是受够了!!!”
池倾低骂一声,朝着那骰子声大作的方向,怒然挥出一拳!
“滚蛋吧!!!”
第33章 谢衡玉的内心,真的和他温柔……
“倾倾!”
八方的颜色如同彩墨入水,在十九岁的谢衡玉眼前快速流淌、稀释、抽离。周遭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眼前这个坚定地牵着自己的少女才是真实存在着的。
谢衡玉从前多年的人生,都仿佛是一场临水自照的幻影,可究竟怎样才能确定水中的倒影是自己,而不是谢衡瑾呢?
只有在日复一日的欣喜、酸苦、悲痛、平静的情绪里,反复地提醒自己真正的现实,将自己一次又一次浸入寒冷的冰水,才能保全一个相对清醒的自我。
才能确信……他还是谢衡玉,而不是谢衡瑾。
也是因此,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有了一种可以在梦境中明确辨别出现实与虚幻的能力。
故而,在摘取七伤花的时候,七苦幻境并没有将他的心智蚕食殆尽,而在这场浮生一梦中,他也更能轻易地分辨出哪些才是虚假的幻梦。
谢衡玉知道自己活得清醒,也明白自己必须得清醒而痛苦地活着,才能拥有真正的自我。
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遍体鳞伤、身心俱残。
此番他们进入浮生若梦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只经过了两场幻梦。谢衡玉知道自己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可偏偏在池倾拉住他手的刹那,他竟恍惚了。
池倾的身影是一道无比冲突的颜色,雪白的长裙,乌黑的卷发,暗红色的妖力仿佛是映照在水墨画上的火光。
她的手很温暖,也握得很紧,用了足够的力道,带来的痛觉让人察觉到她强压着的怒意。可也正是因此,谢衡玉才真正察觉到,自己正被她那样珍重地在意着。
这种感觉仿佛冬夜冻得发僵的旅人,看到了燃烧的柴火堆。他全身的寒冰都因此融化了,落不尽地淌下滴滴答答的水来。
谢衡玉想,要是十九岁的自己,当真遇到过池倾就好了。
人往往会这样得寸进尺,拥有了一点,便幻想着更多,拥有了所有,却仍然觉得不够。
只不过,这种对爱的不满足,对于谢衡玉而言,却是难得的第一次。
他好像……只敢在池倾面前奢求这些。
一瞬的恍惚,却有白光从谢衡玉心脏处缓缓释出,池倾听到他唤自己,挥拳的动作不止,但到底侧了侧脸,余光正巧将那丝丝缕缕的白光收入眼底。
那种白光和浮生一梦的颜色如出一辙,在离开谢衡玉身体的同时,突然向池倾周身的光芒汇入而来!
池倾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有半点迟疑,因此出拳的瞬间,她便不再去多想打碎龟甲阵眼的后果。
那拳势汇聚着妖力,以及浮生一梦全部的灵气直冲龟甲而去,可正在这时,最先而至的白光居然又一次化为谢衡玉在阵外凝出的符咒锁链,温和地流动着,缓缓束缚住了龟甲。
池倾瞳孔一颤,在拳头即将落到龟甲的瞬间收住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