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109)
“但道理应该是类似的……”他嘟囔着,明显气势不足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较为柔和地说,“从理论上、从根本上说,任何人都可以联系到一个大师,难易程度只在于这个人是否敞开,以及大师是否愿意在灵界传授其知识。这就是您所说的‘寻找的必寻见’。所以,哪怕是您,都能与喏查丹玛嘶取得联系,您信吗?只要您足够努力。”
卡尔森张着嘴,大概没想到事情落到了他头上。
“首先您要学习冥想,同时学会占星。否则就算找到了大师,和他也没有共同语言。在灵界,传递的是‘思想’,如果您的思想和他没有共同之处,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其次,有的大师就算能够沟通了,也会故意不联系一段时间,为考验这个人的诚意。这样算下来,要满足条件,起码要十年训练时间。”
“可是,可是……”他原本叠起来的双腿放回了正常的位置,双手抓着膝盖的裤子。
“我不是想为难您,请放心。”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我在安慰他。“瞧,我只是告诉您,虽然每个人都能把门敲开,但是需要时间。这一点在灵界不算什么,因为灵界是没有时间的。——这一点您看起来并不清楚,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这就是为什么有些死去的人,灵魂滞留在一栋房子里几百年,因为他们感觉不到时间的改变。可是您的任务,却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浪费,对不对?”
他点点头,相当沮丧,“不是我的任务,是戈培尔博士的要求啊。”他甚至开始抱怨老板了。
“但以上这些,都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有一个更加不可逾越的障碍,才是我没有办法沟通喏查丹玛嘶的关键。”
他没有说话,但眼睛紧张地盯着我,在等我说出答案。
“思想的壁垒。”
“不,不……您不是会一些占星吗?思想上有共同语言呀。”
“我说的是更重大的壁垒,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情感的壁垒’,”我沉下语气,“喏查丹玛嘶是法国人,而我,是德国人。”
法国和德国现在是什么关系,还有不清楚的吗?
他呆呆注视我。
“一个活着的人,哪怕是尤汰人,我们可以把他抓起来,关在屋子里让他做事。但是灵魂,是没有办法强迫的。任何灵界联系,都只能建立在两厢情愿的基础上。灵魂的世界是自由的,没有压迫。所以——”
“所以,所以……諾查丹玛嘶他——”卡尔森嘴唇抖了起来。
“没错!諾查丹玛嘶是犹、太、人。”
第60章
这最后几个字像一根钢针,把卡尔森希望的气球给戳破了。
他在沙发上愣了一会,一语不发地站起来,从门口的架子上拿下帽子,目无焦点地在临窗的电话桌边站着。大概是认为自己该走,可是又不甘心。
也许戈培尔那边,他也不好交待。这一念之仁,使我感受到另一个灵感。一个戴方格头巾的中年女人在我心中浮现。
“您真的和小时候一样,”我向他说,“刚才有人告诉我,您小时候,大概6、7岁的时候?家里很贫穷,过圣诞节时没有得到心仪的礼物,在圣诞树下躺了整整一天。直到您母亲将一个玩具给您买回来,——似乎是某种弹球器械?您总是这么不达目的不罢休,她说。但这份执著,也是您这些年在戈培尔博士身边得到器重的原因。她很为您骄傲。”
他瞳孔一缩,整个人后退了一步,把门边的衣架撞得摇摇晃晃,手里捏着的帽子捂在胸口,好像一面盾牌护住心脏一样。他的眼睛徒劳地在落在墙局、电话桌和顶灯上四下寻找,好像空中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乱飘。
但他显然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他更加惶然地把目光转向我。
“您瞧,能够传达的信息,我是不会吝啬的。”我说。
那个心灵画面中的人影已经离去,我转述了她最后一句话:“她说,她一切都好,肺结核造成的痛苦已经不在了。她希望你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没有再犹豫一秒钟,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变天了,风很大,黑暗的空中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味。我的头发被吹得一会粘在脸上,一会在空中乱飞。我紧紧拉着外套,还是被风吹透了。
卡尔森在门廊的台阶上回过身来,又向我周围的空中看了几眼,然后对我鞠了一躬,我连忙还礼。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我想。
一张报纸被风丢到空中,曲折地在楼房和街道间飞腾,被一个路灯挡了下来。
那是阿尔伯特最初在我家外等我时,经常站立的那盏路灯。现在灯下空空,只有破碎的旧报纸被狂风追迫,紧贴在它身上。
不知谁家的广播里传出声音:“作为对4月17日英国人轰炸的回答,我们将要对伦敦展开更加惊人的——”
声音中断,收音机被人转了台,传来《莉莉玛莲》的歌声:
……我们相会在那路灯下,
就像从前啊,莉莉玛莲,
就像那从前啊,莉莉玛莲。
我关上|門,把这歌声挡在外面。鲁丝自己从楼上下来了,默默收拾着桌子。
我的心脏还在狂跳,明明已经打发卡尔森走了,可是却有一种不祥的预言,像外面阴沉的天气。
鲁丝好奇地看着水晶,“你真的可以占卜和预言吗?像埃德斯坦先生一样?”
“一点。”
“那么——”她捧着胸口,面色发红,“我是不是可问一问,我的家人——”
“是啊,改天我们试试,”我刻意忽略内心的不安,笑道,“如果你还给我做鱼汤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