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156)
“如果这些是我的毕业论文,那一个星期后你也要参加我的葬礼。”她说。
丽塔打了电话,她回不来。我猜测是太忙,但是后来希尔德告诉我,丽塔前几天才在华沙医院累病了,可能身体还没恢复。
“她怎么不说呢?”
“她总是那样,好像总怕多一个人关心她似的。”
后来希尔德又说:“两周前我去过西里西亚,顺道去看过丽塔,她那里伤员现在很多。说明东线并不顺利,苏联人异乎寻常的顽强。那个人把很多事情都看错了。”
“那个人”是指希|特|勒,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总叫“元首”了。
科雷格也写了信,他在中央集团军的参谋部,一直在东线,也无暇分|身。他的信来得很晚,葬礼前几天才到。
我并没有通知他,他竟然也知道国内报纸上的消息。
“参谋军官会看国内报纸的,很正常。”希尔德说。
虽然科雷格特地嘱咐如果信多就不必回复,但我很愿意给他回信。
“你傻啦?跟科雷格不要客气,我用打字机写信,你告诉我想写什么。”希尔德说。
也对。我告诉她,在北非遇到了阿尔伯特,虽然只见了10分钟,但是也很幸运。还有弗里德里希开着飞机把英国飞机员被俘的消息送回去。
“弗里德里希真那么干了?”希尔德大声惊叹,忘记了打字,“等他回来,我得好好问问他。简直成我心目中的英雄了!什么时候他变化这么大?”
其实,她自己的变化也很大。如果是2年以前,她未必会为弗里德里希这些行为发出赞叹。
周四时,我向莱温教授请假,还没开口,他先说:“周五是吧?我也看到报纸了。”
他低头在桌子上的稿纸上写了一会,“最近你的压力是比较大,但你要明白,如果你父亲活着,肯定希望你顺利毕业的。”
听到这话,我才明白原来他最近不断督促我们完成课业,是担心战争会让我们无法毕业。
到了周五,我和希尔德买了白色百合花,雷德开|车接了我们和父亲的骨灰,一起到公墓。
海因里希带着沃里斯,后面跟着安纳贝的一些人。柏林大学也来了几个父亲认识的老师。
请来的牧|师接过海因里希的一张纸,念了悼词。上面说,父亲为第三帝国做出了杰出贡献,给帝国的命运增加了星辰的光辉。
“他回到了星星的轨道当中,继续守护着他所忠诚的国家和他所爱的人。”
念到这句话时,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感叹、唏嘘。海因里希欣慰地拍了拍雷德的肩膀。
本来我写了悼词和墓志铭的,但是这份悼词不是我写的。
我写的只强调了个人亲情,没有提到为国家的贡献,海因里希应该是让雷德重写了。
献上花,众人开始离去。这时,舍伦堡来了。
从海因里希的表情来看,他没有邀请他。海因里希看了看我,我向他摇头,舍伦堡也没有通知我。
他拿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放在父亲墓前。有一个从维也纳赶来的父亲的朋友,原本要和我说话,看到又来了这一位,在远处颤颤巍巍站了一会,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匆忙离开了。
舍伦堡走过来,“节哀。”他伸出手,稍微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远处,海因里希和雷德都看着我。
舍伦堡的手没有松开,好像确认我再没有别的话回答,他才放下了手。
“非常感谢,您父亲曾经给我的帮助。”他朗声说道。
海因里希听到了这句话,回头和雷德小声讨论了两句。
“前几天我路过威廉草地街,但您似乎总不在那里。”他说。
“是的……最近只有鲁丝——我家的女仆在那边,我自己一直在忙学校的事。而且,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把那房子退掉。”这是我最近才产生的想法。
“原来如此。”
沃里斯走过来,舍伦堡向他脱帽点了点头,就告辞了。
“我几次连接埃德斯坦先生,但并没有找到他。所以他可能已经不在灵界,而是去了某一个世界过自己的生活。”沃里斯说。
那听起来是好事。
我站在父亲的墓前,明知道真正的他不在里面,但还是怕自己一走,就代表着“永远失去”了。
我想问问他,是否该把房子退还了,毕竟他也不会回来了,而且这样似乎也更能切断一点与海因里希他们的纠缠。
我有点舍不得,想把父亲的房间留下来。
“父亲,你说呢?”我问。
墓前的百合花在风中点头,你不知道它是不是表示同意。因为你们已经是两个世界,所说的早也不是一种语言了。
“罗伯特·爱德斯坦?”有两个人来到我背后,读着墓碑上的字,“‘我没有离开,只是回到了过去’。”
“‘回到过去’。”一个声音重复道。
“我记得他,一位古希腊和古埃及的历史学家。这句墓志铭一语双关,暗示了他的研究。”另一个人说。
我转过头去,看到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都穿着深色西服,戴着帽子,可能也是来公墓凭吊的。
他们脱了帽,其中金发的中年男人说:“抱歉,我是沃纳·海森堡。和埃德斯坦先生有过一面之缘,——有一年我到维也纳大学讲座时,刚好他的课安排在我旁边的讲厅。当时……他那里听课的人甚至比我的讲座还多,所以我有印象。”
旁边深色头发的男人说自己叫“奥托·哈恩”,他对海森堡说:“你的理论在整个德国也没几个人理解,就不要总介意讲座时有几个学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