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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夜来自星辰(175)

作者: 无烟之火Vineya 阅读记录

之前我给他擦过身,但那时以为他没醒。刚才也扶过他,但忙乱中只顾着维持身体平衡,现在握着他的手,才感觉从他回来以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他了。

我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手掌,又把他的手合在我两掌之间。他大手一翻,把我两个手都握住。谁也没有说话。

安静中,我看到自己害怕的事。那不是他现在的伤病,而是战争还要进行很久,他会回来,但也会一再一再地重返战场,重返那注定结局里未知的命运。

“你不要死。”我说。

“我不死。我会永远要回来找你。”

我伏在床边,额头隔着被子触到他的右腿,他把右手放在我头上。我的头顶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他细细地一次次抚过我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我几乎在这里睡着。

“不要在这睡,你回自己房间。你走了我再睡。”他说。

“你先睡,你睡了我再走。”

最终,他拗不过我,因为他不能动。

“你试着入睡,我给你做一点能量治疗,最近我学会的。好不好?”

他用眼睛表达出“好”的意思,然后合上了眼皮。

我观察了他的能量体,清理了一些能量场中的浊绿色的细微颗粒,又用光亮的能量给他填充清理后的空隙。

他并没有睡着,一开始他不时地睁开眼,后来有几分钟一直看着我。

“你感觉如何?”

“我感觉被深深地爱着。”

第93章

三天以后,腹泻完全停止。医生也啧啧称奇,因为这种病在这个年代原本并不是这么快好转。

于是,阿尔伯特体内那遗传自伦德施泰特元帅的“普鲁士军人的倔强基因”,也随之觉醒了。第三天晚餐后,他已经扶着床站立,并决定行到走廊去了。

虽然早就有沙医生的警告,但我还是用差点控制不住的音量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早逞强啊!”

可是现在不是他躺着不能动任我威胁的时候了,现在他站起来了。当我表示不理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很期待地说:“我可以走到你的治疗室去看你。”

为了让他别再更多走路,我唯一的威胁也只得失效了。

硬的不行,来软的。我好言劝告,太早锻炼会留下后遗症,恢复起来会更难。他却很自信地说:“如果不是你天天给我治疗,给我这么多爱,痢疾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我相信腿也是一样。”

给他治疗,还给自己挖了个坑!

无奈之下,我把他的主治医生叫来了,舒尔茨医生用比我更专业的说法和他聊了半个小时,骨头的结构都给他科普了。可即使这半个小时,阿尔伯特也不肯坐下,硬是在屋子里艰难移动着,把舒尔茨的“说教”听完了。最后,舒尔茨摇着头出来了,小声对我说:“叫院长吧。”

我去找沙医生,他不在。有人说参加会诊了,我在他房间留了个纸条。回来后阿尔伯特没有继续在走,在接电话。听声音是科雷格。

“苏联人发起了围攻?那么斯|大|林格勒的人必须马上撤出来,否则……”阿尔伯特说,“……元首并不听从蔡茨勒参谋长的建议?……你说什么?参谋长正在节食,为了和士兵们在一起……”

从电话里听来,斯|大|林格勒的德军已经陷入重围中。哈尔德参谋长似乎已经退了下来,我以前听阿尔伯特说过,希|特|勒不喜欢他,因为他总是提出不同的军|事意见。现在换了新的总参谋长蔡茨勒,似乎同样得不到希|特|勒的认可。

最后,电话里科雷格说几天后要休假回来,刚好阿尔伯特传染期结束,就能随意会客了。

阿尔伯特挂掉电话,呆立在那里。今天外面飘着雨夹雪,他的目光穿过窗户,在雨雪纷飞的天空间寻找着什么。也许他看到了,他曾经服役的第六集团军的上百万人被苏联红|军围困在斯|大|林格勒城中,陷入了残酷的巷战。

巷战,所有战争中最残酷的之一。它说明一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栋早已成为废墟的房屋,甚至每一堵断墙,都要反复争夺几次、几十次,成百上千人要为一堵断墙、一间破屋送命,让自己的躯体倒在瓦砾残骸中。

这些画面在我脑海中显现,又逐渐淡去。

阿尔伯特又扶着床站起来。

我叫赫林戴上口罩去扶着他走。

“把我扶到走廊的栏杆旁边就可以了。”阿尔伯特说。

走了十几步,他病号服的后背有汗湿透了出来。没走一会,他撑在栏杆上的胳膊由于过度用力也开始打颤。或者因为躺了这几天,肌肉本来也无力。

赫林目光坚定地守在旁边,他对阿尔伯特是全然的信任。我想,如果医生认为阿尔伯特从此站不起来了,而阿尔伯特说他会站起来,赫林会相信谁,是不言而喻的。

我愁眉苦脸地坐着,努力接受现实。即使他真的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也只能如此。在斯|大|林格勒,有几百万人正在互相厮杀,在枪炮中化为血泥齑粉。这些他都知道,他比我还要清楚战场上的实际情形。如果让他只是躺在那里,他做不到的。

过一会,背后发出轻轻的哗啦哗啦的响声,回头一看,吓得我蹦了起来。

一架完整的人体骨格架子就悬在我背后。再仔细一看,骨架的颈椎后面出现沙医生的脸,他的手扶着骨架中央的那根杆子。

阿尔伯特已经往回走,逐渐走近。

“沙医生,你说的没错,不管怎么劝,他都要锻炼。”我说。

沙医生把骨架放在门口,向我示意不必多说。他向阿尔伯特招招手,“很厉害,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