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274)
他又想到了国家大事,话题显得沉重,我故意说:“还以为你担心我爱上别人,原来一点也没担心。哼。”
“我怎么没担心?我只是想通了。”他说,“希拇莱会一直用‘非雅利安人’这件事威胁你,而我的身份越来越没有办法保护你……贝儿,你受了委屈,还不敢告诉我,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心。你替我考虑得太多了,不管时局如何,我都不能哄着自己,假装一切还和几年前一样。真相也许痛苦,但我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竟然想到了这一层。
虽然我嘴里说国家大事不愿意多了解,但身处这个时代,局势的发展和我们的安危息息相关,我不可能不关心。
到这个时间点,德国的权利已经发生了转移,党卫军招兵的规模都开始大于国防军,希特嘞对党卫军的倚重也越来越明显。我怕阿尔伯特知道一切后也拿斯科尔兹尼没办法,更别提舍伦堡。他又是个道德理想派,不屑于在背后使用阴险手段,到时候只能为难自己。
“我不是圣徒,贝儿,”他说,“对你的事完全不担心,我做不到。每一次我都要通过一些细节判断出你爱我,才会放心。比如你看我的眼神,或者对我的问题坦诚回答。现在看来,这些标准并不完全准确。不过我也有最根本的判断方式。”
“什么方式?”我好奇。
“你曾经说,我是唯一知道你真正来自哪里的人。”
“是呀,在活着的人中,只有你知道我是未来的人。”
“对,这就说明你没有爱上别的男人,”他微笑,“你这个人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就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什么?我是这样的吗?
“那可不一定!也许……也许……”
我的手比划了半天,看到他紧张认真地等着我说话,笑了起来:“例子跑掉了,我找不到。”
他凝视着我:“三年了,贝儿,我认识你三年,一千个日夜。”
“又怎么啦?”
“一个水晶一样的姑娘把我放在心里,一千个日日夜夜……我以前是太习惯于你的爱了,以为那是我应得的。其实任何事都不是理所当然的,比如生命,比如爱情。生命也许明天结束,爱情更是无法控制。如果把对方的爱习以为常,一旦情感中有一点意外,就会震惊、痛苦,责怪对方变心了,自己失去了……我最近才明白,每天醒来,我就多拥有一天生命。如果在这一天里你还爱我,那就已经太多了。”
他顿住了,有点艰难地说:“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要离开……你也是自由的。”
“我离开,你不伤心吗?”我傻傻地问。
“男人伤心是他自己的事。”
好伤感,他对爱的要求突然降低了好多,仿佛只要我活着他就开心了。这几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海脑里上演着他描述的画面,我离开了,他在这个炮|火轰轰的世界里沉默地活着,整个画面像一部黑白的无声默片。
“可我不愿意你伤心。”我抬头望进他眼里。
“那是因为你还爱我,傻瓜。”他的声音突然溢满了感情,抱住了我……
他的双臂收得那么紧,紧到我意识到他也在害怕自己的假设,害怕失去我;紧到我明白他真的把每一次感到被爱都当作一份惊喜;紧到那惊喜又一次化为战栗,占据了我的嘴唇和呼吸……
接下来的几天他兑现了承诺,带我去了海德堡。我们浏览了中世纪的建筑,看歌德的银杏园,在湖里划船,湖边露营。
可是这些都没有给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我只是为重新回到和他的亲密中而庆幸。地点的转换,时光的流逝,我几乎感受不到。
我只记得从地上捧起一大把银杏叶,从背后撒在他身上。他捉住逃跑的我,在阳光下把我抱起。在湖边他背诵《银杏叶》的诗篇,我望着湖水里他的倒影。吻,在秋天的细雨里……
我只感到两颗心的融合,没有分离,没有猜忌。在这幸福中,我的心再一次飞翔,敞开。我开始在梦中看到一些事。
我看到一个面容坚毅的陌生上尉,和施陶芬伯格、雷科格等人一起在计划什么。
“4秒!”他说。
我看到自己在大本营的通道里走着,带着那个上尉,来到唏特勒的书房前。
我走进书房,里面的人在讨论。
我要开始行动了。
是什么行动?
我走近桌子,右手伸进一个东西里面,拉动了一个机关。
4秒,那名上尉说过,只需要4秒!
我不知道有没有到4秒,但是整个梦境爆炸了,惊骇使我的全身骨骼都是震动的。我知道了自己在梦中代入了谁的视角,就是他,是这个在我身边熟睡的人。
从海德堡回来的那一晚,我把所有信息串了起来,形成一个我不愿意面对的、令人发抖的真相。
“出去后,不要待在门口,走远一点。”
“每天醒来,我就多拥有了一天生命。”
……
我想,这梦境中的爆炸也是他计划中的,只是不知是哪些意外,导致没有发生。
阿尔伯特的手指在抚我的脸,我睁开眼,窗外青白发亮。
“贝儿,你在梦里哭。”
我摸了摸脸,抢先一步被他拭去眼泪。
“你做噩梦了?”
“不……啊……没错,是噩梦。”
“看着我的眼睛。”
看着他的眼睛,他知道我在回避问题,我无法向他隐瞒。
“你参加了……反抗那个人的密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