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281)
“您一道命令,他就成了智力低下。而这样的孩子,是要被‘处理’的!”
舍伦堡身子震了一下,目光里流出一点内疚,但仍然沉声说:“我不知道会这样,但西贝尔,如果你不是一直逃避我,我怎么会——”
“因为我不能给您想要的回应,一个孩子就要去死?!”我几乎是向他吼道。
“你肯定误会了,”他说,“谁告诉你这些的?我会去查处他!就算被定为智力低下,也不一定——”
“不!他们会的!”我说,“就像以前精神病院的那些人一样。以前我们去实习时,研究对象时不时就消失了,说出了事故,或暴|毙了。我们不是专门研究精神病,只是应付作业,当时没有人在意。现在我明白了,他们都被‘处理’了!您在这样的位置上不可能不知道,就像一定知道集|中|营里发生了什么,——您只是不在乎!”
一个可能是智力发育迟缓的孩子,在这里只是他拿捏我的工具。
舍伦堡脸色阴沉,由于我的态度,他刚刚表现出的一点内疚在逐渐消失。
“西贝尔,”他的语气很冷,“您是在质疑第三帝国的政策吗?那些有病的、智障的人,本来就不配活在世上!雅利安人如果不是最优越的,怎么才能赢得战争?您最好小心自己的想法,您在给您自己找麻烦。”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对这些事我是什么态度,早在那年的圣诞节舞会以后您就应该清楚了。难道您还以指望着我会被你们同化吗?”
他结冰的眼中氤氲着怒气,也有痛苦。看起来他一直在逃避我告诉他的事,指望着我有一天会认同,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在幻想中痴迷于一个不真实的我。
“您刚才的说教,我都很熟悉。因为以前海因里希也总是这么说,几乎一字不差,一样的残酷。”
“西贝尔!”他说,“不要把我和那种人相提并论,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您,没有强迫您制造武器,没有——”
“没有写信破坏我结婚?”
“所以您从来没有相信我?”他反问道,好像错的人是我。
“我愿意相信,”我说,“我一直把您当朋友,不忍心责怪您因为嫉妒做的那些事。以为我们可以和平相处,可这一次您对那孩子的残酷——”
“我不残酷!如果我残酷,您就不是不能结婚,而是已经进|入了——”他强行掐断了自己的话。
“——集|中|营。”我说出这个词。
他脸色发白,嘴唇抿得很紧,态度没有一丝退让。从他瞳孔的反光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表情,那是失望。
有时候,失望也是好的,它能打破妄想。
“您说的都是事实,沃尔特,”我说,“看来有幻想的不只是您,我自己也是一样。”
他闭上了眼,一只手握着嘴,发出一阵强烈的咳嗽。
第134章
“沃尔特,看来有幻想的不只是你。”
舍伦堡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她第一次叫出来的。一股焦灼从胸口窜升,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把西贝尔送回家,雷德回到了医院。
“她在路上又说了什么?”舍伦堡问。
“问了您过敏的食物,”雷德说,“她其实很关心您的健康。”
“她只是对病人那样习惯了。”舍伦堡哼道,但是语气柔和多了。
雷德说的当然不是真相。
在车上,雷德对西贝尔说:“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旅队长跟自己打了那样一个赌。”
“有些巧合,是人类没有办法控制的。”她叹息,“对了,他食物过敏跟您有关吗?”
“别提了,我以为您那时已经惹恼了他,于是想制造机会弥补,以免他真的动怒。”
“过敏其实是某些能量不协调造成的,”她说,“我今天帮他调整了一点,以后过敏会轻很多。你再告诉他压力大会让过敏严重,这样他会以为今天的情况是压力和意外导致的。——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不要怀疑你,但不知道会不会破坏你别的计划?”
雷德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道谢。他在人面前总是能说会道,只是在她面前,他允许自己很沉默,因为这才是多年顶着压力工作的本来面目。她这些话让他觉得温暖,他希望自己完全沉默,变成一个无声的山谷,把这些温暖的泉水收集起来。
舍伦堡病房。
“她今天严重忤逆了您,”雷德对舍伦堡说,“发表了那些反对我们种族政策的言论,我下去会警告她。”
“除了给我治疗,她今天有说话吗?”
“没有!”
雷德彻底放心了,舍伦堡这样问,就表明不会追究她。西贝尔今天的态度和言辞,换作任何一个人,只怕就要接受审查或逮捕。
舍伦堡指了指床边自己随身的包,雷德马上去收拾了。舍伦堡自己走出了病房,他脚步还不太稳定,走得很慢。
“你来开|车。”舍伦堡对雷德说。
舍伦堡原本有别的司机,这是第一次让雷德开|车,是一种信任升级的表现。
“您要回家休息吗?”雷德问。
没有得到回答,汽车向着一个方向缓慢地开着。开了一会,舍伦堡依然不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前面,这就说明路线没错,雷德明白了今天让他开|车的原因。油门加速,施向施潘道区。
威廉草地街55号,窗户亮着灯。窗口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一看就是女性。
“屋里有人?”舍伦堡突然一阵激动,难道她一个人来到了这间屋子里?难道她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