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299)
“但只能说笔记本的事,其他一概不要提,否则她会和我一样焦虑。”我一边提上手包,一边像背诵一样把这些想法复述几次,怕自己在混乱中忘记。
“什么一概不提?”舍伦堡出现在门口。
我呆滞地看着他,打招呼都忘记了。随着几天前雷德的话回到记忆中,一层恐惧迅速爬上皮肤,就像裸|露的皮肤突然间进|入了零下20度的低温,冷得我没有了知觉。
是他吗?他假意与科雷格他们联络,然后又撺掇希拇莱逮捕他们?
舍伦堡身后的雷德咳嗽了一声,我回过神来。“我今天身体状态不好,院长允许我回家休息。”
“看出来了。”他说,还是进了治疗室,“如果我告诉您,我的人汇报说,施特恩上校在诺曼底目前都没有受伤,表现极佳,甚至有可能得到嘉奖,您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他坐了下来,我也只得坐下。
“我想……约一次能量治疗,”他看着我,“如果您这几天方便的话。”
以前不想让我治的,现在怎么突然愿意了?看出了我的惊讶,他心情更好了。
“我想通了,”他轻松地说,“以前我不愿意治疗,是在压抑自己。我您治疗以后,我会胡思乱想,越陷越深。现在……我不逃避了。”
“什么……不逃避了。”我迟顿的思维听完好久,才思考出一个问题。
“我喜欢您,”他直视我,轻声说,“治疗以后,也无非是继续喜欢而已。”
血液涌到脸上,我知道自己肯定又脸红了。如果雷德那天没有告诉我真相,我一定还像个单纯的女孩那样,为追求者的表白而有一点尴尬,一点喜悦。
可是现在,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是这个人,将来反抗组织的成员,甚至是阿尔伯特,都可能落入他手中,倍受折磨。
这个人,当逮捕正秘密进行的时候,站在我面前微笑着,对我柔声说,他喜欢我。
嘴唇徒劳地翕动,发不出声音。雷德近乎怜悯地看着我。
“您怎么了?”舍伦堡也发现了我的异样,扶住了我。
“遇到什么事了吗?”他声音很低,脸上露出真假难辨的怜惜。当他碰到我时,我像被蛇咬了一样痉挛了一下,站直了身体。
“菲利普,”我强撑着说,“兰肯的哥哥特被捕了,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我害怕他——”
舍伦堡的表情表明,他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他挥挥手,让雷德离开。然后关上|门,对我说:“西贝尔,不管你怎么看我,但我希望你明白,无论你那些不安分的朋友在干什么,你都最好不要问,即使知道了一点消息,也要装作不知道。明白吗?”
他的目光带着急切,手把我的胳膊攥得发疼。他执意送我回家,带我到楼下。
“当然,下次您给我治疗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的消息。”他对我说。他是聪明人,永远记得做交易。
一辆车在医院门前停了一下,从上面下来了许久不见的萨维亚蒂。他见到是我,径直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托了我的右手,用那令人尴尬的老派方式,虚吻了一下我的手背。
“我先不回家了,萨维亚蒂上校来了。”我赶紧说。
萨维亚蒂不一定是找我的,但我很高兴摆脱舍伦堡。后者皱了皱眉,但还是跟萨维亚蒂笑着打了招呼,坐车离开了。
“元帅没有同来?”我望望他身后。
“没有,”萨维亚蒂说,“我到大本营有事,在柏林落一下脚。”
对了,萨维亚蒂也是科雷格的人!我把消息告诉他,他会和科雷格他们联络的。我急急把他拖到了治疗室。
“不要急,西贝尔,”萨维亚蒂低声说,“我接到了科雷格的消息,他说收到你的电报了。我们知道计划有了危险。”
我像求救一样拉着他的胳膊:“那你们要停|下来,对吗?我从希拇莱身边的人听说,他不会真的合作,他会出卖你们的!”
“希拇莱的本性,我们已经清楚,”萨维亚蒂说,“一开始我们报着一丝希望,但后来知道合作是不可能了。”
“是的,是的!”
“而且我们也觉察到,我们的人开始被捕了。科雷格和施陶芬已经接到通知。”
“是的!停|下来吧!”我满怀期待地等他回答。
萨维亚蒂望着我,停顿的片刻使我知道他的答案不是我想象的。
“不,不会的。”他果然说。
一道闪电,不,好几道闪电,同时击中了我。我以为他们得不到消息,绞尽脑汁地发电报,心惊胆战地等待。今天终于像救命稻草一样等来了萨维亚蒂,他告诉我这些他们都知道,然后计划却要依然执行?
“可是阿尔伯特,还有你们,会死的……”我说不下去,捂住脸,哭了出来。
萨维亚蒂拍了拍我的背,让我坐下,说道:“阿尔伯特……不参加这次计划,他也好久没来参与我们的聚会了。科雷格说让诺曼底的战事复杂,先不打扰他。你……不用太担心。”
是的,我也记起科雷格有一次占卜时,对我说:“阿尔伯特已经做过一次尝试了,我不会让他再去第二次。”
当时我以为他只是不希望阿尔伯特去做最危险的举动,完全没想到,科雷格下了这么大的决定,竟要阿尔伯特完全退出密谋,来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的心只落下了那么一秒,又被科雷格的牺牲而提了起来。
“即使阿尔伯特暂时平安,”我说,“可是科雷格你们还要尝试,即使知道希拇莱已经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