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314)
“您在干什么?”舍伦堡又问。
阿尔伯特没有说话,刚才贝儿的声音,只有他听到了。那是他心里的声音,是只针对他的呼唤。这呼唤只用了一秒,就把那些沉重移去,让他重拾信心。他望着那盏电灯和它周围扑飞的蛾子,一个关键问题像从冰雪中钻出的绿苗,出现在脑海里。
“您在笑什么!”
“我只是想问您,”阿尔伯特说,“既然您打算照顾她今后的生活,那么她来自哪里,您知道吗?”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题,给舍伦堡带来的压力不亚于一座山峰。
“这和今天的审讯没有关系。”舍伦堡冷声道。
“那编造她选择您来安排后半生,也和审讯没有关系。”阿尔伯特说。
“维也纳!”舍伦堡忍不住,还是回答了,因为他本能地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得到回答,因为正确的答案将会让阿尔伯特·施特恩完全失去信念,失去对在西贝尔心中的优势。身为一个男人,他必须接受这种挑战。
“她和您都是维也纳人。不过,她母亲是中国人,她大概精神上也向往中国。只是她并没有回去过。”
这是基于完备情报所给出的无懈可击的答案,但不是真正的答案。阿尔伯特再次笑起来。面前这个看起来占尽优势的男人没有走进她心里,他根本不知道她的秘密。
“您把她关起来,却说要照顾她后半生。”阿尔伯特说。
“不要瞎猜了,您现在没有什么筹码!”
“我有!”阿尔伯特说,“您一定以为自己那些话已经把我击溃了,因为平时您就是这样对待别的受审者。您错了。我唯一顾虑的,只是不知贝儿是否真的厌倦了,是否不愿意再坚持下去了,——现在我知道,她没有。那么我也必须打起精神来,出去见她。”
“好!”舍伦堡冷笑,“一定要顽抗到底。那么我也不再浪费时间,跟您做这种推心置腹的谈话。一切按审讯程序进行!”
外面,雷德打开了录音机,两个磁带盘缓慢地转动起来。舍伦堡交待过之后,回到阿尔伯特面前,把灯对着他。
“您经常和施陶芬他们聚会。”
“那只是节假日聚在一起吃饭,我和他们本来认识。”
“那么您对他的刺杀计划了解多少?请不要让我们用刑!”
“了解一些。”
这回答出乎意料,舍伦堡原本以为他会失口否认。“您当然了解!说出来!”
“他们多次与一个重要人物安排会面,讨论这个计划。”
“什么人!”
“1944年1月19日,下午3点40分。”阿尔伯特报出一个时间。
“这是什么?”
“1944年2月28日,晚上8点15分。”又一个时间。
“您在干什么?请解释这些内容!”
“1944年3月13日,下午2点40分,在柏林警察局。”
“不要说了!”舍伦堡脸色大变,站了起来,像被逼到了绝境那样死死盯着这个正在报出一串串日期的人。“编造这些无稽的内容,对您很不利,您知道吗?”
“这不是无稽内容,”阿尔伯特目光逼人,“我对施陶芬的事确实有知情,而且没有上报。这是包庇罪。但我要求,对我的罪名进行公开审理。这一点,我相信伦德施泰特元帅将能确保。在法庭上,我会详细陈述这些时间的意义和来源,会提供记录这些时间的原件。并解释我为什么选择沉默,而不是上报给元首!”
“一派胡言!”
舍伦堡丢下他,到外面命令雷德停止录音,自己把已经录好的磁带扯下来,剪断,揉成乱糟糟的一团烧掉,急匆匆地去找希拇莱。
希拇莱正睡眼惺松地打着哈欠。
“阿尔伯特·施特恩,”舍伦堡说,“我们可能不得不放了他。”
希拇莱立即清醒,危险地眯起眼,等着舍伦堡解释。
“他知道了……我们的事,掌握了我们和施陶芬会面的时间。而且他舅舅一定会让他公开受审,这些消息对您极为不利!”
“谁?谁走漏的?”希拇莱牙齿咬在一起,声音挤了出来,“海尔多夫和他那个手下呢?我可不希望再出来另一个人来要挟我!”
“肯定是海尔多夫那边的人,但海尔多夫已经秘密处决了。这些您不必担心。”
“所以您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手下吗!”希拇莱突然暴起,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舍伦堡沉默,这时候顶着希拇莱的火气解释是不明智的。过了好一会,希拇莱才消了气:“然后呢?”
“我当然也会在自己部门展开排查。”舍伦堡说,“但为今之计,只能把他放了。最近元首正在要求伦德施泰特元帅组建一个法庭来审讯反叛者,如果施特恩把事情捅出去——”
“行了,行了!”希拇莱大叫,“让他们回去,回去吧!一个个回家吃饭吧!团聚吧!欢呼吧!让我们这些为元首操劳受苦的人在这里等着被猜忌,被砍头吧!”
“您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我什么也不想听!滚!滚!”
舍伦堡一步步后退,希拇莱,这个平时看似镇定自若的党卫军全国总领袖在最近的事件中变得歇斯底里,幼稚可笑。一丝鄙夷悄悄爬上舍伦堡的脸,又很快隐去。
……
时间到了早上5点半点。
天刚亮,天空还只是青灰色,我抱着一纸盒理好的信回到了布雷特尔街的家门口。送我的雷德说:“您可以正常上班和在家里,但不能离开柏林。”
点头。
“您,还有诺娜妈妈和孩子,我们都有人专人盯着。”雷德又低声说,声音里有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