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326)
“我没有晕倒,我只是和科雷格说话。”
舍伦堡表情变得异样,似乎有点害怕:“不要胡说!西贝尔,我知道你看了电影,被吓到了。”
“拍电影的人真傻,把他在地上拖来拖去,”我定定地看着前面,“其实科雷格离开了肉體,那些折磨他感受不到的,他告诉我——”
“好了!”舍伦堡阻止我说下去,硬把我抱住,“不要这样,西贝尔,你不要说这些可怕的话了!那些事过去了,不要想了,我不准你再想了!”
副司机位的车门被拉开,雷德的头探进来。
“旅队长先生,我能进来吗?外面下着雨。”
“不能!”舍伦堡不悦道,我趁他松手下了车。舍伦堡追了出来,从雷德手里接过一把伞,递给我。
我把伞丢在了舍伦堡脚下,他脸上浮起了怒色。
“到车里来,”他压着火气但尽量柔和地说,“我会派人通知希拇莱先生,说你生了病,我要把你带回柏林。——不要想了,科雷格已经死了。你根本没有看到他,那些只是幻觉!”
两个小时后我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这个建议是合理的,我本可以借此离开大本营。然而那个时候,我的思维不在逻辑中。
不,“不在逻辑中”听起来太轻描淡写了,应该说是逻辑的那根弦突然断裂了,我整个内在似乎崩塌了。
科雷格出现在电影里的画面,是绝对的黑暗降临。像海边飓风掀起山一样的黑色巨浪,耸立在我面前,将要砸在我身上。但是科雷格出现,替我挡住了。
他劝我离开雷区,告诉我要坚强活下去。这些话救活了我,它挡住了恐惧的海啸,让我有了希望。所以它们是真的,必须是真的。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有人说我看到的,只是幻觉。
“再说一次,科雷格,没、有、死!”我吼道。
“好吧!我带你看医生,我在关心你!”
在情绪之中,舍伦堡的说话的声是那么刺耳,我甚至看到一条锁链,从他腹部发出,顶端的钩子钩住了我的腹部。这是他的意愿,他要说服我的意志。他的头部还围着一圈暗浊的能量,就像海因里希曾经那样。这能量熟悉又令人难受,它就是那锁链的源头。意愿拉扯着,谁都没有放松,我感觉内脏要被扯出来了。
“西贝尔——”他又要走近。
捂住头,一声尖锐而长长的“啊”声,这是我自己在声撕力竭地大喊。它很陌生,因为我从未发出过这样的叫声。
“你根本不是关心我,你只是以为我成了精神病!”
舍伦堡面色一黯,意念的链锁松动了。
“起码让我送你回去。”舍伦堡说,他看我的样子,完全像看一个病人。
“不要!走开!!”我一手捂着胃部,一手推开他,“您身上的气息,就像死亡!”
“像死亡。”舍伦堡面如死灰地重复这个词,仿佛被判了重罪。
我转身向地堡跑去。
……
两个半小时后,身上仍旧湿着的舍伦堡回到安全局的办公室,发现自己办公桌上还摆着那幅《黑森林中的提灯女孩》的小油画,这是他从里面拿出来的。他烦躁地把这画扣在了桌上了,不去看她。
电话声响起,希拇莱的声音说:“我刚才跟元首开会,出来后副官告诉我,你走之前找了我?”
“是的,埃德斯坦小姐看到那些影片里有自己的朋友,精神有点受刺|激,我想最好让她离开大本营,休息一段时间。”
“那就怪了,”希拇莱说,“刚才见她和薇薇安小姐一起,跟我说话一切正常。再说,拍摄影片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让看的人受到震慑。这原本是她证明自己忠诚的最好时机。”
“是的……但是……”
“元首已经答应过两天接受治疗,”希拇莱又说,“她有至少两三天时间休息。”
“那就好……”
“她还不是你的女人,”希拇莱讥刺道,“也别太不放手了!”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舍伦堡说,“一切以元首的健康为主。”
放下电话,舍伦堡走到窗前,柏林也下雨了。雷德拿进来一篮水果,舍伦堡转头拈了一只桔子:“哪来的?”
“昨天玛格丽特·海因里希送来的。”雷德又递过一封紫色的香喷喷的信。
舍伦堡放下桔子,打开了信,里面写道:“舍伦堡旅队长:我们应该私下见一面,我有一些关于埃德斯坦小姐的猜测,您一定愿意知道。这是为了您的安全和健康着想。——关心您的,玛吉。”
在那“玛吉(Maggy)”的字母y的末端,勾出了一个桃心样的小小嘴唇。
自作主张的使用昵称,加上那个毫不矜持的嘴唇,使玛格丽特那浓艳鲜红的厚嘴唇出现在舍伦堡脑海中。与此同时,另一些画面也冒了出来。西贝尔顽皮地说“不要当鼹鼠”的表情;她面色苍白昏迷在他怀里的样子,他强忍住没有吻上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因为怕她离自己更远;她在雨里情绪崩溃,张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说他身上有“死亡的气息”……
他把那封信甩进了垃圾筒:“拿走!让秘书副官们分了吧。”
接着,舍伦堡把自己桌上的小油画重新摆正,默默看了一会,捂住头。他最近的策略似乎出了错,原本希望把她送出国,没想到却让她越陷越深,困在了大本营。一定得想办法,否则他的提灯小女孩就要被黑森林吞没了。
“野兽开战,为什么受伤的却是一只鸽子?”他轻声自问。
“当然是因为,战争不会绕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