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367)
“讨厌,快下去,我还没治完——”后面的话被他的嘴唇截住。
“我说的是这种治疗,听明白了吗?”
我早已无法回答是或不是,每寸肌肤都一触即燃,连心跳也都听从了他的掌控,随后惊呼出的,只是他的名字。
我们在意识中分离了很久,我曾三年寻他不得,而他在前一个命运中经历了生死,所有发生的、未发生和可能的事都在心灵深处开辟了新的空间,产生了新的感受。现在,我们在亲密中探索彼此的心,啜饮对方长久的思念。
窗外落着雪,雪花簌簌地落满了地面,松枝被压得弯下腰来,在微风中轻颤。终于,雪落得太多了,毫无预兆地,从枝头全部抖落,散得满天满地都是。我也像雪一样散开,在空中飘落,找不到自己,然后又安静地落在地上,落在他怀里。
但这不是结束,在静无声息之中,雪又开始堆积……
……
我短暂地睡着了一会,一闭眼,发现他也睡着了,轻微打鼾。平时他不打鼾的,太累了才会。脚上感到一阵粗糙的摩擦,想起是他的脚,由于层层冻伤,看起来很可怕。他耳朵边也肿着没好。轻轻把他胳膊从我身上拿开,自己坐起来,忍着腰酸套上睡裙,在刚才的铝盒里翻找,没有冻伤药。
穿上鞋打开门,想着去外面偷偷找。没想到赫林和克洛丝都还在外面,赫林正在火边烤着阿尔伯特的外套,克洛丝则刷着他的大衣,这会都看着我。
“你们……都还没睡呢?”
克洛丝咯咯笑:“还不到晚上10点。”
不到10点?我震惊地看了看钟表,9点50分,可见我们回卧室时有多早。好在屋子里只有落地台灯,也没人看我的表情,赶紧问:“有冻伤药吗?”
“有,在那个抽屉里。”赫林马上指着旁边五斗橱最下方的抽屉,克洛丝去拿。
她把□□亚的冻伤膏递给了我,看着我领口:“扣子掉啦。”
低头一看,胸口的扣子一个不剩,赶紧抓住领子,跑回了房间,身后是她的笑声:“还有没有要洗的衣服?一会都拿出来,早洗了好干。”
就着远处台灯的光,我给他脚上涂了药。冻疮太厉害,有些地方像崩裂的红薯皮一样翘起,里面露着鲜红的肉。大半盒药都被用掉了。
“贝儿,”阿尔伯特醒了,“你又在干什么?”
“你的脚像妖怪的爪子。”
“过来,我想搂着你。”他低声说。
“再给你涂一下耳朵,”我说,“先说好,这是涂过脚的药,你忍忍吧。”他平时讲究得近乎洁癖,但今天我忘记了先涂耳朵。
“没事的,耳朵不用管。”
“我想管。”
他不说话,只是轻叹。耳朵涂完,我把几乎空了的药盒放到桌上。
“贝儿,过来陪我。”明显语带不满。
再晾他一会,我把他的衬衣裤子,还有我换下的衣服掬出去,克洛丝还在门口等着,见她笑眯眯的样子,我把东西递给她赶紧抓着领口返回。
床上那位在黑暗中散发着蓬勃的怒气:“还忙个没完?快过来!”
正要过去,忽然有点奇怪,怎么这回一直叫嚷,不起身来“抓捕”我了?我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他。
“你翻个身?”
“让你快过来!”
掀开被子一看,果然,腰间纱布有血迹。他只叫我不起身,只怕是疼得起不来了。
躺回他旁边,这次我没生气,低声说:“刚才看你激动,没有阻止你。我后悔了,你的伤在渗血。”
“没事。”
又是没事,心知也劝不动,闷闷地闭上眼。
“刚才我做了个梦,”阿尔伯特说,“我梦见自己死了,你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我抬起眼睛看他,原来他在梦中见到了糟糕的命运版本。
“我是回去了,”我说,“灵魂回去了,后来又回来了。”
“梦里我看到你的世界没有战争,人人富足。”他说,“而且你无论到哪,也会遇到爱你的人,为什么要回来受苦?”
在那三年期间,我不是没有想过放弃,甚至尝试谈过恋爱。但是随着记忆恢复,恋爱是不可能恋爱的。约过一个德企的外籍员工,那个人甚至面貌也和阿尔伯特相仿,但随后我发现自己只把他当代餐,看看脸还行,他一开口说话我都会厌烦。还有一次同校男生约我看电影,正片没开始,预告广告里闪出一段二战坦克战游戏的影像,我情绪即刻崩溃,站起来把爆米花全折在前座人身上,自己逃出了电影院。
“如果我忘记你了,也许能在那里生活下去,”我说,“但我还记着。”
“我也是,”他嘴唇贴着我的额头,“只有你回到我怀里,我才觉得一切都完整了。”
“那你就要好好保重,不要像刚才那样逞强。”
“也不算逞强,自然反应。——你刚才不喜欢吗?”
“喜欢……讨厌,嘴巴走开!——你看,我们要结婚了,我希望你能陪我60年。”
他起手发誓:“我答应,陪你60年。”
“所以,明天你要休息,不能像今天那么放纵。”
“明天晚上再说。”
“不能明天再说!”我说,“能不能约束自己?伤口都破了,还在嘴硬!60年是很长的时间,不是只有今天明天。我需要一个长久可靠的男人,不是某个疯狂的‘一次性男人’!”
“你说什么?”他眉毛竖了起来,“我感到极大侮辱,你再说一次。”
“我没说什么。”
“你说我是一次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