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380)
两人都笑了。
“这就很好,”我说,“你不应该来的。”
“舍伦堡突然决定放了我,”他说,“你没有答应他什么条件吧?而且你怎么又上了报纸?”
“是舍伦堡自己想通了,”我说,“报纸的事不必担心,阿尔伯特升了职,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而且希拇莱现在对我言听计从。”
他一笑,但目光里含着担心:“以后没有我在旁边提醒,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会的,”我说,“钟声是你敲响的?”
他点头。
“不知道要怎样感谢你。”我说,“不只是钟声,还有你没有把我交给莫斯科,尊重我的选择。”
“不要这样说,”他看着我,“为了不让希拇莱得到武器的灵感,你差点回不来,这些重大牺牲,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也注定不会被人理解。但我知道了,理解了你为和平做了什么,就发誓一定要保护你,让你过上想过的生活。用你的话说,这是宇宙给你的报答。”
“这不是宇宙,这是你决定的。”
他微笑,然后问:“所以……嫁给了想嫁的人,幸福吗?”
“是的。”
“那就好。我要走了,娜塔莎——我是说,西贝尔。”他伸出手。
“再见,米哈伊尔,”我跟他握手,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面,眼泪几乎要涌出来,“我希望你,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娜塔莎。”
他定了一下,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你早就明白这个关于娜塔莎的误会,是不是?你是这么聪明的姑娘。”
“那答应我吧。”
“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再去寻找他已经找到的东西。”他柔声说。
他目光里有些哀伤,我说:“可我不希望你一直孤独,希望你也幸福。”
“我不孤独,”他诚挚地说,“从我把生命投入解放人类的事业之时起,我就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后来我来到了敌人的国家,在这里遇到了一个聪慧、善良,带着奇迹的姑娘,她理解我,保护我,我甚至还得到了这个姑娘所有的信任和友谊,从那时候起,‘孤独’就再也没有进|入过我的心。如果宇宙间有神,他也已经给了我报偿,——已经太多了。”
他松开握着我的手:“我要走了。好姑娘,擦擦眼睛,转回身去,装假你没有见过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回到你幸福的生活中,不要因为我的存在而悲伤。再见,我的娜塔莎。”
我点点头,拿出手帕把脸都擦干,又整理了帽子。一缕头发散下来,被风吹到雷德面前,被他伸手握住,将发梢压到唇边吻了。
火车站的钟声敲响12点,一声声,仿佛结婚的钟声仍在回响。雷德松开手中的发丝,凝视我最后一眼,转身走入车站来往的人流中。
第168章
在海德堡,我们先租了条小船,他在中学参加过划艇俱乐部,小船在他手里灵活之极。河里随意漂流,累了就把船停|下,他直接放了线钓鱼。鱼上钩了就上岸,生火烤熟。
两天后我坚决住回城里旅馆。阿尔伯特悄悄笑着说:“真遗憾,除了河滩边,我还发现树林里有个巨大的树桩十分平整——”
我忙捂了他嘴:“想也别想!”
他趁机在掌心一吻:“我是说在上面野餐。”
我缩手不理,他笑:“你总说我古板,德国人古板,怎么现在比我还放不开?”
“你是在日常压抑和偶尔放纵中切换,每一种都很极端。我没有那么多压抑,也没必要放纵!”我佯怒道,发现两人来到一个陌生街道,寻找路牌,“这是——选帝候街?”
四下看看,街道整洁,都是住户的两三层的房子,并不是景点。街道南边是一片山坡,冷杉和一片片的矮冬青郁郁葱葱。北边,内卡河在好几条街以外,只隐约可见桥头雕像。
“城堡也还远着,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问,“不过这街道安静,山坡上视野也很好,在这里住的人生活到很安逸。”
他微笑不答,只是数着门牌号:“79!”说完拉着我跑起来,来到一个两层房子的面前。这房子有些老旧了,有两个工人正在翻修屋顶。
“你以前说过海德堡会一直安全,”他说,“所以我托朋友在买了这栋房子,旧是旧了点,但很快就能修好。”
我张大了嘴,看看房子,又看看他。他说结婚礼物,原来是幢房子?
屋顶上的工人是法国劳工,见阿尔伯特穿着军装,有些胆怯地问我们是谁,听说我们是房子买主,赶紧打了招呼,埋头干活。
他拉我进里面看,楼上楼下都各有两个卧室。
“诺娜妈妈可以住一楼。楼上|我们住一间,另一间留作客房。”在二楼阳台,我们又和工人打了招呼,我看到阳台雨搭下有个燕子窝。
“也不知春天会不会有燕子回来。”我说。
“什嘛?”工人以为跟他说话。
阿尔伯特把一包香烟扔了上去,工人一把接住。
“这是我妻子,她说,不要拆那个燕子窝!”阿尔伯特大声说道。
“燕子窝?”工人伸头在雨搭下看了看,“本来也没打算拆!”
“你直接说不要拆就好了,还非得加上‘这是我妻子’。”我说。
阿尔伯特喜上眉梢,得意一笑。
下了楼,他指着门口一块土地:“可以种上紫藤。”
我知道为什么是紫藤,他知道我们在草地街的住处就有紫藤,我和父亲都很喜欢它开花的样子。
两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仍有破洞的屋顶,看着还是空地的屋前花园,想象着它修葺一新,长满花草,紫藤开放的样子。它有一天将会像一个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