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56)
它回来了。
火焰,火焰背后的一双眼睛,格子背心,烟斗——
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
埃卡特。
我幻觉中那双眼睛,是埃卡特!
问题似乎解决了,我终于想起了他。但,等等。更多的问题来了,它们拥挤着想要上前。
很多地方都不对。
我曾以为自己是受沃里斯影响,出于崇敬一个出现在诺喳玬玛斯预言里的人,“创造”出了那一系列幻觉剧情。
可是,埃卡特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我幻觉里出现了他,难道说幻觉里的剧情,并不是幻相,而是都……存在过?
难道我真的有一个“前世”为沃坦通灵过,在30年前?
等等,海因里希似乎在我见到幻觉之前,就不断提醒我和沃坦的联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就算幻觉是真的,我也是今天才看到。难道他认识以前的埃卡特,认识以前的——我?
问题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我被淹没了。
真冷。
我在湖里?我要向上游。
一只手紧紧拉住了我,把我拉进他怀里。
这是阿尔伯特,真好。这是我的阿尔伯特。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头和嗓子都还疼,但是整体感觉比昨天晚上好多了。
身上重重的,谁又给我被子上加盖了一张墨绿色的厚毛毯。
我一转头,僵住了。阿尔伯特穿着衣服躺在我外侧,靠在床头,还在睡着。
他什么时候到这来了?是昨天夜里开始生病,他早上来发现了?
阳光从窗帘缝里透过来,照透了他金亚麻色的头发。
他身上穿着灰蓝色的粗线毛衣,盖着我的大衣。我怕他冷,把那个绿毛毯拉起,给他盖上。当我抬起身子拉扯毯子的时候,他醒了,正好看到我的胳膊横过他的身子。
这动作好像我要爬到他身上似的。我迅速抽回手臂,缩回原位,闭上眼,装睡。
过了几秒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他正笑着。接着,他的脸靠近了,我心中一热,慢慢闭上了眼。
温凉的手落在我额头,“不怎么热了。昨天半夜仆人说你按了铃,但只轻轻响了一声就没动静了,敲门你也没说话,就告诉了我。我来敲门你不回答,我就让人把门打开,发现你生病了。”
他半夜就来了?
当时我意识不太清醒,也不知道自己按没按响。
“大概3点多给你吃了退烧药,现在还早,10点多早饭后再吃一次。这次你是真发烧了,吃点药总没事吧?”他又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我的脸颊,“确实好多了,——怎么?”
“没什么,”我偎近他的胳膊,看了他好几次,才小声说:“刚刚我以为你是想……”瞥了一眼他的嘴唇。
他只愣了一秒钟,嘴唇就贴了过来,“我想的,我一直想。”他喃喃说着,将我和毯子整个拥在怀里。像一只鸟巢被树枝捧在最中心。
他凉凉的嘴唇,凉凉的面颊,无不让人心安。睡梦中的石块一个个远去了。心爱之人的怀抱,是实实在在的。我的心像一只流浪的鸟,在这棵树的枝丫间,找到了家。
没关系,我想。有阿尔伯特在,我们相互扶持,好好地生活,其他那些隐约的、虚幻的,都不重要。
他的手从被子里触到了我的后背,只隔着一层睡衣。他僵硬了一下,收回了手,吻也停了下来。
“昨天我真的有点担心,”他说,“科雷格家还是太大了,暖气供应不足。”
“只是感冒,很快会好的。”我安慰他说。让他为我担心一下,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昨天……你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还跟他说话了?
“看来是不记得。”他坐直了,我把枕头给拉高,靠在他旁边。
“我说什么了?”我问。
他笑而不语。
“我肯定没说什么,你在逗我。”
“你说,前一天夜里听到了我和科雷格讲话。”
呃,看来是真的说了。这事我一直想告诉他来着,没想到是那样的情形下讲出来的。
我有点忐忑地瞧着他,本以为不得不认真讨论一下两人的观念差异。再不然,就是他笑话我偷听的事。但他只是紧了紧胳膊,让我更靠近他一些。
久久不言。
“我爱你。”他终于低声说。
我去看他的眼睛,发现他眼中混合着复杂的情绪。
我们来自不同的时空,四周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问题还有很多。有一些是两人都无能为力的,有些事讨论再多,也不可能改变。对我们二人来说,只有彼此的感情是真实的、可把握的。
他在等待回答。
我把回答的声音放到最小,轻轻送到了他唇间。
早饭后,科雷格家的医生来看过希尔德的脚,又给我测了体温,开了点药。说我好得很快。
我也感觉没问题了,因为下意识中有一种认知,觉得这场病是由于幻觉中的内心冲突。现在我决定暂时放下忧虑,好好专注感情和生活,身体也会相应好转。
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在这里多住两天。
父亲则说给我买了个礼物。
我问他是什么,他笑而不答,说回去就知道了。搞得我十分期待。
上午,科雷格不在。阿尔伯特说他昨天晚上走了,唏特勒在波兹坦召见总参谋长哈尔德,哈尔德又叫了科雷格。
弗里德里希带着几条狗和希尔德的铁丝灯饰在外面雪地里,他没能训上狗,到是一个劲追着狗跑,被狗溜得够呛。
阿尔伯特说我还没有好,上午最好不要出门,我便和希尔德围着壁炉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