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克苏鲁小说都是纪实文学/无限读档,把末世扼杀在萌芽中(163)
这一瞬间,插旗的毛子们仿佛回到了祖辈把镰刀锤子旗帜插上柏林的那个浴血的下午,几乎忘记洛书“留下一个缺口”的叮嘱。如果不是伊凡在最后一面旗帜竖起来之前及时阻止了他们,把人提前赶了出去,他们就要把自己困在阵法里面了。
洛书亲手扶稳了最后一面旗帜。广场上几乎没有风,但仿佛是因为鬼魂的意志,所有的旗帜都猎猎鼓起,鲜红的颜色几乎击穿了浓雾,耸立在被时光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广场上,显得如此地格格不入,仿佛一场穿越时空的葬礼。
这个已经死去很久的苏维埃,她的儿女们聚在这里跟魔鬼交易,寄希望于她从葬礼上死而复生。
阵法已成,复活教众们陆续把在禁区中遇见的、已经亚空间化的同伴驱赶到这里。这份工作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但洛书已经产生了一点信心:在广场中央,那个怪人拿出一张素描纸,注视着上面扭曲的“莫比乌斯的台阶”,费了一点时间后,终于成功沉入了“5号位”。
在那个毗邻神国的、亚空间的深处,时间被完全展开,洛书得以看完了这个已经无法被同伴认出的怪人,一生的故事。
他叫安东·谢尔盖耶维奇·库兹涅佐夫,是切尔诺兹克核电站的一名工程师。
第153章 春天(七)
安东·谢尔盖耶维奇毕业于苏维埃最高学府,莫斯科国立大学,光凭这一点,就可以想象他跟安德烈一样是那种无可挑剔的好学生,帕维尔口中“能过克格勃政审”的那种“无趣的人”。
但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安东的个子没长起来,比别人矮一个头,再加上运动神经也不怎么样,从小到大都是挨揍的那个,虽然能过政审,却过不了体测,因而遗憾地未能成为安德烈的同事,而是做了一名工程师。
安东的爷爷是一名农奴。苏维埃让他的爷爷第一次拥有了选择一个姓氏的权力——“库兹涅佐夫”是“铁匠”的意思,因为在他爷爷眼中,铁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
然后苏维埃又让他的父母住上了公寓,用上了电灯,他成为家里第一个大学生。父母因为感谢这个国家,都志愿前往边疆建设祖国,他认为自己的命运也合该如此,所以当大部分同学都在想方设法留在莫斯科时,他选择了服从分配。
幸运的是,那时候西伯利亚还没有核电站,为了充分发挥他的才华,祖国倒也没把他丢得太远,只派到了切尔诺兹克。
作为“国家重点项目配套城市”,普布利亚市的生活条件在那个时代甚至称得上优越,安东为此还有些愧疚,觉得别人在西伯利亚和远东的苦寒之地建设边疆的时候,他却享受着普布利亚的公园和医院,还有几十家商店和餐馆。
因此,核电站的工作虽然枯燥危险,但安东兢兢业业,毫无怨言。
在切尔诺兹克的三年,一共有两件最让他高兴的事情。
第一件是他在爬上安全壳穹顶检查的时候,因为积雪的缘故脚滑了一下,接着同事又手滑没拉住安全绳,结果掉下去摔伤尾椎骨,被送进医院躺了一个月。
让他高兴的当然不是摔伤,而是他的主治医生薇拉·斯米尔诺娃。虽然因为对方一直戴着口罩,卧床的一整个月里,事实上也包括后来所有的时光,他都从未见过薇拉·斯米尔诺娃眼睛之外的面容。
即使如此,那个月也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光——如果摔伤的是腿,而不是让人难为情的尾椎骨就更好了。
出院那天他如丧考妣,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轰轰烈烈的失恋。他没有尝试追求薇拉·斯米尔诺娃。他矮小,不英俊,才二十五岁就开始谢顶了——从中学时代他就明白,爱情是只属于少数人的权力。他不想被厌恶。
第二件是接到上级通知,由他接引中央派来的经济观察员。
那时候中央常常往下级部门和工厂派遣经济观察员,这些观察员大多出身克格勃,至于克格勃在人们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参考各种半夜以无数奇怪的理由被克格勃逮捕的苏维埃笑话,就能想象一二。
对大部分人来说,接引克格勃,简直是一个能吓得睡不着的任务——万一家里有那么一两样来自北亚美利加的物件,被扣上了“通敌”的帽子怎么办?
让安东高兴的事情总是这么地奇葩。
事实上,他刚刚接到任务的时候,也是紧张的,但他很快想到自己对祖国真挚的热爱天地可鉴,顿时又为自己的紧张羞愧起来。因为这种羞愧,他主动邀请安德烈·瓦西里耶维奇住到自己家里——天啊,邀请克格勃住到家里,这是什么作死行为?
像他这样的大傻瓜,当然扛不住安德烈的有意套话(虽然对方套话并不是为了找理由逮捕他),几杯伏特加下肚,第一天晚上就把自己祖上三代的故事、包括那场轰轰烈烈的失恋交代个干净,甚至说到伤心处,呜呜地哭了。
安德烈鼓励他:“为什么不去试试追求她呢?比如写一首诗。”
当时安东想:天呐,这人居然建议我写诗!
1985年,早就不是那个两袖清风、凭一首诗就可以相爱的时代了。年轻人去昂贵的饭店,去莫斯科看演唱会。写诗,这么古董的建议,却出自像安德烈这样的年轻人之口,让安东简直要笑出声来,又仿佛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另外一只披着年轻人的皮的老僵尸,在那一刻他就单方面决定安德烈是他一辈子的兄弟,不管他是不是克格勃。
安德烈在普布利亚只停留了一个多月。他走的时候安东哭得比失恋那次还要惨,直到别人开始用诡异的眼神看他们俩,才把他的眼泪吓了回去——苏维埃对这种事情是很严苛的——再说又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