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克苏鲁小说都是纪实文学/无限读档,把末世扼杀在萌芽中(176)
娜塔莉亚:“要不要降低功率?”
安东:“不降。”
这是血的教训:插入控制棒的瞬间,石墨部分先接触反应堆,短时间内对功率的抬升多于下降。
在洛书的操作下,所有班组都做出了同样的决策,无论他们是在岗十几个小时后睡眼惺忪,还是刚刚换班接手不到一分钟,柴油机启动,涡轮机启动,没有人贸然插入控制棒,如同4号反应堆的复制。
管道中的残留蒸汽送入涡轮机,转子开始加速。但现在的速度还不能够发电,冷却水只能靠惯性继续供给。供水在降低,反应堆核心温度在升高,功率开始抬升。
迪亚特洛夫额头沁出汗水:“如果我们在断电前降低功率……”
这句话很古怪,因为纯属马后炮,但安东明白他的意思是让邪神把时间倒回去,以便提前做一些准备。
安东冷静地否决了这个提议:“那样的话,断电的时间也会改变,而反应堆绝不能在低功率下长时间运行。”
这也是血的教训:RBMK在低功率下是不稳定的,而紧急停堆系统因为石墨的bug,几乎等同于自爆系统,这种情况下,他们相当于驾驶一辆既不能刹也不能长时间挂挡的汽车——等待“可能到来的断电”的过程,本身就是风险。
第165章 春天(十九)
只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才会明白,原来人的思维速度这么快,十几秒的时间能产生这么多的想法。这十几秒中,安东在心里模拟了无数种失败结局和自己的悲惨死状,甚至提前走马灯了自己晦暗的一生。
断电19秒后,水泵越来越慢,冷却水因流速下降而不断升温,逐渐接近沸点,和反应堆核心的升温一样触目惊心;而另一边,管道内残留的蒸汽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用最后的力气推动着涡轮的转子,试图发出一点电来。
仿佛一场焦灼的接力赛,一边已是强弩之末,另一边仍在起跑,而最终棒选手、将要最后负责拯救世界的柴油机,还在不紧不慢地启动,“呜呜”声传达出一种超然世外的、不合时宜的稳重。
而安东清醒地知道,当间谍活动导致的戒严、戒严引发的操作员排班混乱、突如其来的大停电,还有RBMK本身的设计缺陷,这所有偶然集中在一起的时候,四个机组都不出问题的概率,已经非常值得怀疑。
他终于理解了邪神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历史的惯性是无情的。
他不知道邪神有什么解决方案。但他已经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唯有祈祷了。
在禁区的普布利亚中心公园广场上,四十五杆红旗组成的阵法中,洛书已经把所有异变者都沉入了“5号位”。
他们铺展开来的人生,全都被一个时间节点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前半生关于光荣与梦想,后半生则永远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病痛、创伤与悔恨。
在水泵和涡轮的转动中,在柴油机启动的声音里,在反应堆核心和冷却水温度都逼近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无数种未来在这个节点交织,通过每个人变幻的人生图景呈现出来。
格里戈里·迪亚特洛夫上一刻还春风得意地在布留哈诺夫退休后当上切尔诺兹克站长,下一刻就坐在法庭被告席上。
娜塔莉亚·索科洛娃在电站工作数年后,回校攻读心理学,当上精神科医生,但下一帧画面却在放疗后掉光头发、形容枯槁。
伊利亚·鲍里斯洛维奇忽然对克苏鲁学说开始感兴趣,频繁接触密大切尔诺兹克校区,或者他在涡轮机房试图灭火,结果被爆炸溢出的蒸汽严重烫伤——不同的“事实”来回跳跃。
安东·谢尔盖耶维奇放弃电站总工程师的职位,回归母校莫斯科国立大学潜心研究,最后参与了安全性更高的PWR(加压水慢化冷却反应堆)设计。
还有谢苗·普罗斯库里亚科夫、尤里·霍杰姆丘克……
就像安东担心的那样,在一系列无情的偶然因素叠加之下,四个机组都不出问题的概率已经很低。
从这些万花筒一样变幻莫测的人生中,洛书看到了无数的结局,事故有轻有重,轻的仅仅发生了蒸汽爆炸,重的波及不止一个反应堆,就像他们一直调侃的那样,足以污染半个欧洲。
每两个原子之间的碰撞,都可能改变反应堆升温的曲线,从而把事情引向一个截然不同的走向。命运的无常与残酷在这短短的19秒里集中地体现:两个原子之间的碰撞,就改写了无数人一生的故事。
洛书从未做过这么精细的操作:用大量以毫秒计的、非常微量的回档,来消除一个又一个引向悲剧的偶然。
犹如在遍布暗礁的、黑暗的海面上行船,那些概率稀薄的、意气风发的人生,就像遥远的灯塔。在缠绕的命运和眼花缭乱的蝴蝶翅膀中间,这些瞬息万变的人生图景,在给她指引方向。
“我乘坐运输机连夜赶往基辅,参与了对攻击电网破坏分子的抓捕。神没有再理会我,我知道祂有更重要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供电回复。三个小时后,克格勃开始审讯。我对折磨这些人兴致缺缺。我知道真正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而我还不知道结果。
我站在基辅内务所门口,迎向从普布利亚吹来的风,却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受到了安东挂在嘴边的、‘伽马射线’的照耀。
我没有尝试询问任何人。如果事故真的已经发生,那么消息必然还在封锁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的焦灼,我仿佛产生了幻觉,又或者突然记起了许多原本遗忘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