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是个美佳人(双重生)(205)+番外
那盏灯下,少年的英气模样若隐若现,眉宇间和住在西厢房的某人万分相似。
灰袍和尚一笑,张开眼从后看着他:“心不附物,物岂能碍人。”
“你又知道什么了?”阿炎侧头一瞧,看他已经离了禅垫,走到小桌前观摩一盘黑白残局。
灰袍和尚抚着长须,嘴角不加掩饰地扬起笑,“少年人,心空相应,何忧何喜?”
阿炎干脆躺在地上,吹着钻进门的风,“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一想起她,脑子都是乱的。”
“哦?那位女施主。”灰袍和尚平和道。
这还不是白天来,那和尚都没看清他的面容就猜了大半出来,阿炎只好道,“嗯。”
“元盛,你不是头一次为她烦忧了。”灰袍和尚哼哼笑两声,端着黑子在棋面上来回不定,似在寻找破局之法。
阿炎如梦初醒,元盛这个表字听来很陌生,却真真是他的表字,当今圣上在他弱冠年纪让海东青夹带着密诏送来的表字。
五岁离宫,随子真法师来到终南山万佛寺隐居,从此再没以真身示人。连他当时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皇长子的身份,也留在了东极宫那场大火里。
他的父亲,至高无上的君主什么都没让他带走,就这样独自在边关长到十二岁才收到了第一份密诏——远在天边的父亲要他潜入定远军中,查清通敌卖国的外族逆臣。
那些亲人之间的温情......他从未体验过,很小的时候子真和尚就和他说生母早就了却了凡尘归于虚无,而他也要完成应该担任的责任。
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能预知的人,谈何心空相应。
“她从何来?”子真和尚道。
阿炎垂头,“宫里,和太子追查闻氏。”
“哦?和太子一起?”子真和尚藏在袖子里的手掐指一算,心中有了数,笃定道,“姓沈,尚书之女,李氏外孙,官任少令,陆生良之徒。”
阿炎惊愕,翻身走到他身边,“你怎么知道?”
子真和尚抿嘴一笑,在白子之中落下一黑子,不接这话。
阿炎适才想起,子真和尚带他出宫前,在司天司坐镇二十余年,是北燕的大国师。
一片沉寂。
每次想到“出宫”,阿炎就会落寞一会儿,而后释然一笑。
阿炎问道:“我和她许没有缘分。”
子真和尚道:“你是希望有,还是希望没有?”
阿炎摇头:“我不知道。”
子真和尚闭目道:“佛曰:缘为冰,拥冰入怀中;冰化了,才发现缘没了。”
阿炎神情迷惘,一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子真已在棋盘上落了最后一子,方才的七星联壁现在俨然一副死局。
子真和尚也不顾他是什么样子,仍旧盯着棋盘拿起白子。
明明是自己下的死局,却硬是要和自己作对。
阿炎半躺在那里不动。
“要是......圣上赐婚了呢?”
子真和尚手中一怔,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佛法虽奥妙,不出平常心。”
阿炎脸上扫过一丝笑意,“平常心?”
子真和尚应声:“这是你和太子的较量,也是你和你的较量。”
方才一瞬还仿佛守得云开见月明找到了光亮,现下被一语说穿,阿炎又陷入沉默。
他潜入宫中被沈尽欢救下的那一次,是接到密旨面圣。
十五年未谋面的父亲在他离开时交给了他一道圣旨,他以为又是刺探诸侯国的密诏,却没想到拿到的是赐婚圣旨,大意是将来某天,可以娶尚书三女沈尽欢为妻。
黄纸锦帛上明晃晃写的“尚书三女沈尽欢”几个大字,风一样席卷了他全身上下的神经。
他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未来因为这道圣旨又是什么样的局面,只知丰宁门一见,他本可以皇令脱身,却在发觉沈尽欢跟在身后时甘愿被禁军打伤包围。
隔着遮帽对视那一眼,还有那晚的亲密接触……阿炎其实心慌的不行,一边忍着剧痛一边手足无措,最后借着月光看着沈尽欢靠在床边安然入睡的样子,心里的念头升了起来就再没下去。
他的生命里忽然有了一束光,有了一个特殊意义的人。
而后入少府被她医治,看她和从前出落的大不一样甚感欣慰,又见她在宫中处处谨慎行事,动辄被太子刁难的模样不免心酸,却做不了什么。
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对她表露什么,这也是他的无奈。
他和太子的较量。
他和自己的较量。
阿炎自言:“太子......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就是圣上用来巩固未来天子的筹码?”
“既来之则安之。”子真一笑:“谁都不是为何谁而活,江山、皇位、权柄到最后都是一场空,一场空啊。”
阿炎心中一动,挣扎爬起来走到子真和尚对面瞄了一眼棋盘上的死局。
“怎么?看出玄机了?”子真和尚道。
阿炎不语,执起一粒白子落下,破了死局。
子真叹道:“妙极。”
阿炎直起身,袍子一撩头也不回穿好鞋走进夜色中。
月光替少年照明了一段来时路,也仅仅是来时路。
帝京,九龙殿
乌孙族挑衅西域都护府一事,让满朝官员炸了锅。
事发突然燕帝暂且也没应对的法子,这早朝开了一个时辰也没商议出一个结果。
左右官吏上谏的跪着争论,没上谏的站着争论,都护府的一张折子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王师黑着脸跪在那儿。半刻之前,中书令和礼部侍郎联名上奏让他梁侯府带兵北上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