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旧事重提,伊拉拉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很坦荡:“我不喜欢你说的那些话。”
莫里亚蒂点了点头。
“我反思了自己,”教授真诚出言,“把任何人视作工具都是极其没有人性的行为,这是不对的,你不喜欢,情有可原。”
他又抿了口茶,放缓沙哑声线,继续开口。
“所以我不止要向你道歉,也对爱玛做出了弥补,”莫里亚蒂说,“给了她二十英镑,也吩咐玛丽安娜好生照顾。只是看昨天的情况,她们二人也不是安全,得——”
“行了。”
伊拉拉轻声打断了莫里亚蒂的汇报工作。
知晓不对就不做了吗?
若是他真心这么想,压根就不会把眼球吊坠放到梅里顿的当铺里。知道是一回事,而同理心这种东西,没有就是没有,求也求不来。
爸爸说得很对,一心做大事的人就是会忽略身边的活人。
不过,伊拉拉生气归生气,也没对莫里亚蒂心生厌恶——他就是这种人,要厌恶早就厌恶了。
伊拉拉也没心情听他毫无愧疚的忏悔。
做了弥补就好,今后或许詹姆斯·莫里亚蒂会愧对很多人,但至少他没愧对于爱玛。
“今天不想听这个,”她干脆利落地说,“好不容易换来片刻安宁,享受一下不好么?”
“也是。”
莫里亚蒂自觉收起话题。
他端详着伊拉拉,清秀面孔近乎乖顺:“除却在彭伯里庄园时,你我之间的交谈,没有不涉及案件委托的。”
“因为谁都停不下来。”伊拉拉莞尔,“你是工作狂,可别埋怨我。”
“你不也一样?”莫里亚蒂的神情越发温和,“希望今后你想起我时,不是赌场外的警告,而是今日一起喝茶的场景。”
“也可能是你在地下水道被我打一拳的场景,”伊拉拉眨了眨眼,“其实你不戴眼镜的样子更好看,詹姆斯。”
“……”
回想起伊拉拉在地下水道时毫不留情的一拳,和之后近乎荒唐的将泰晤士河水炸上天,莫里亚蒂到底是没绷住表情。
他似乎是打算展现出被冒犯的姿态,但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耐住笑意。
小教授的笑声在卧室回荡,沙哑的嗓音不复往日清朗,却也悠扬。
直至他笑着笑着,又是咳嗽了几声才强迫自己停下来。
“很荣幸你能喜欢我的脸——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如此称赞,”蓝眼睛里闪过狡黠之色,“我倒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以色侍人的一天。”
毕竟詹姆斯·莫里亚蒂年少英才,他才多大,就已经获得了大学教授的职位。
长得再好看,人们也会称赞他的才智和学识。生怕多看两眼教授的长相都会被人指责是肤浅。
但聪明和好看也不冲突嘛!
何况伊拉拉全家都是聪明人,不稀罕了,所以多看两眼好看的,她理直气壮。
“但你我完全可以制造全新的回忆,”莫里亚蒂说,“而非记住臭气熏天的那一晚。我可不想自己的模样在你的记忆里,与泰晤士河水联系起来。”
好吧,说得有理。
冲突冒险固然刺激,莫里亚蒂的容颜也是秀色可餐,但增添上水质堪忧的泰晤士河,记忆确实不太美妙了。
制造全新回忆是吧?说干就干。
二人打趣之间,茶杯中的姜茶已然见了底。
伊拉拉接过莫里亚蒂喝空了的杯子,杯底放置在桌面,发出轻轻声响。
而后她微微俯身,拉近了距离。
当伊拉拉的呼吸吹拂到莫里亚蒂的脸侧时,卧病在床的小教授下意识地紧绷肩颈。但他没有挪开目光,剔透如宝石的眼睛始终随着伊拉拉的视线移动。
离得太近了,以至于伊拉拉的动作几近亲吻——
然后,她抬起了手。
被姜茶温暖了的柔软掌心,轻轻地放到了莫里亚蒂的额头。
简短的碰触,似是安抚,似是亲密,也似是赠予最真挚的祝福。
“睡吧,”伊拉拉展现出了罕见地温柔,“你需要休息,詹姆斯。我上午没事,会在这里陪同你的。”
…………
……
几个小时后。
邮差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回想起早上伊拉拉·福尔摩斯的关心,到底是对莫里亚蒂教授不太放心。
虽说为教授工作只是兼职,但他对待属下和颜悦色又出手不菲。比起雇佣关系,邮差自诩更接近朋友。
他思来想去,还是骑车绕了个圈,来到了莫里亚蒂的公寓。
走上楼时邮差发现公寓的房门居然没关紧,出于担忧,他迟疑片刻选择推门而入。
站在客厅边沿,视线看向卧室敞开的房门时,邮差蓦然停住步伐——
福尔摩斯小姐也在。
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还躺在床上,却不像是早晨那般疯狂咳嗽了。他终于沉沉睡了过去,邮差只能看到青年祥和的侧脸。
而伊拉拉·福尔摩斯就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用手肘撑着下颌,同样合拢着双眼。
连续几天阴雨后,伦敦终于放晴,几缕日光穿过窗子,倾洒在卧室地面,同样投射在休息的二人之间。
相隔很远,却因为这抹日光,两个人又似乎联系起来,呈现出亲密画面。
邮差几乎不忍心打扰这祥和的场景了,他退后几步,准备先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