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在詹妮斯夫人的宅子里时常发生,大家见怪不怪。
阿黛尔、珍妮,也都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
珍妮活了下来。
是那名顾问小姐派来的街头小偷刚刚说的。穿着打补丁马褂的男孩眉眼间尽是机灵,见玛丽安娜心存警惕,笑嘻嘻地说要汇报好消息——他说,珍妮不治身亡的消息是假的,顾问小姐自有计划,珍妮的伤势其实不重,修养把个月就能完全康复。
那时的玛丽安娜长舒口气。
她和珍妮明明不熟,但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是有一颗积压多年的石头,从自己的心口被突然推开。她得救了,被顾问小姐保护在妓()院之外,简单的语句却让玛丽安娜在黑暗中可以自由呼吸。
这抹光亮,理应也照耀在爱玛身上。
是顾问小姐帮助了她,玛丽安娜很清楚。
“怎么无关?你也是计划中的一环,要是提前离开卧室,谁来点燃熏香?你跟我来,”看着爱玛苍白的面孔,玛丽安娜出奇地冷静,“必须通知顾问小姐,她会帮助你的。”
说着,玛丽安娜伸手。
她生着梅毒疮的指尖仍然避开了爱玛的皮肤,握住了她的衣袖。年长的姑娘拉着爱玛,再次推开紧闭的门扉。
幸好那名送信的小贼还没走远。
“等等!”
玛丽安娜微微抬高声音,走到巷口的男孩一个急刹车。
他原路折返,朝着玛丽安娜摘下帽子、夸张鞠躬:“女士,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我‘逮不着’一定做到!”
逮不着轻快的语气缓和了二人紧绷的情绪,玛丽安娜抿了抿嘴角:“请转告顾问小姐,行动得提前两小时。”
逮不着:“哎?”
玛丽安娜:“……詹妮斯夫人为爱玛找了第一位客人,如果在这之前,她拿到大家的卖身契,也许能够阻止这件事。”
男孩瞪大了双眼。
哪怕他还没到青春期,但贫民窟的小偷,怎能听不懂玛丽安娜的意思?逮不着的目光往眼含泪花的爱玛身上一瞥,并无怜悯,而是骤然绽开笑颜。
“放心吧,这位小姐,”他的语气依旧轻快活泼,甚至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这事成不了!我这就回去告诉顾问小姐,相信我,我可是跟着趟了好几次活,就没一次不成的。”
这满口市侩的俚语听起来无比轻浮,可逮不着年纪小,倒是不惹人厌。
而他自信满满的语气,也给了爱玛莫大的支持。
惶恐因他人的关怀而变成了委屈,爱玛终究是没能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地面。
“……谢谢你,小先生。”她抽泣道。
“哎呦!”
逮不着哪里受过这种尊称,赶忙摆手,“可别叫我‘先生’,我就是个跑腿的而已!不过,提前两个小时,你们这儿刚开张吧?要动起手脚来可不容易啦,记得把詹妮斯夫人的卧室窗子开锁,以及换好熏香、也别自己吸进去啊!”
爱玛擦了擦眼泪,重重点头。
逮不着说的没错。
红()灯()区每每都是夜晚才向客人敞开大门,九点钟的时候,詹妮斯夫人的宅子刚刚活跃起来。
爱玛吃过晚饭,就被詹妮斯夫人按在了卧室。老()鸨亲自替她化妆打扮、还换上了一件颜色庸俗、但崭新的长裙。坐在詹妮斯夫人的梳妆镜前,爱玛只觉得镜中这个浓妆艳抹的影子无比陌生。
“真好看。”詹妮斯夫人美滋滋地夸赞,“爱玛,我亲爱的,你比她们都聪明识时务。我不会亏待你的!若是今天不哭不闹,回头我一定有奖励。”
“……当然。”爱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镜中的倒影,看起来表情却比哭还难看。爱玛竭力维持着平日恭维撒娇的模样,“在你这儿至少能吃饱饭,夫人,你对我有恩,我当然得报答你。”
詹妮斯夫人闻言大喜:“要是所有姑娘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对咯,老太婆我给吃给穿还有结实的房子住,这日子过的不比那些流浪汉强?小爱玛,我对你真的上心,头一晚特地找了个有洁癖的糟老头子——他有钱,估计也不怎么行!所以不会太难捱的,你往那一躺,十几分钟就结束,这活多美?”
爱玛蓦然攥紧裙摆。
她抬头看向梳妆镜边的钟表,分针已经接近十点。
“来来,跟我来,”詹妮斯夫人也看到了时间,“希望那个老家伙别迟到,我先带你到干净的屋子里等待。”
从晚饭后,詹妮斯夫人就一直守在爱玛身边,她还没找到机会开窗子呢。
听到老()鸨的吩咐,爱玛先是起身,她甚至有模有样地挽住詹妮斯夫人的手臂,一副紧跟着她乖乖听话的模样。
詹妮斯夫人很是满意,她拍了拍爱玛的手:“早晚有这一遭,当年我不也是?等过上几年,你会感谢我的。”
她牵着爱玛走出房间。
前脚踏过门槛,没走几步,后脚爱玛惊呼一声:“夫人,我忘记拿我的护身符了!”
“什么护身符?”詹妮斯夫人笑容微敛。
当然没什么护身符!只是爱玛等了一晚上,终于等到能离开詹妮斯夫人的机会。
“是我离开家前,妈妈给我的,”爱玛磕磕巴巴道,“我,我还是有点害怕,夫人……希望妈妈的祝福能保护我。求求你了,夫人,让我回去拿护身符,我立刻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