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独照(104)
指腹轻抚照片上的容颜,她低声呢喃,低到仿佛在自言自语,弗里达听到了。
“Du bist das Herzstück meines Lebens.”
你是我生命的核心。
可短短几个月,这句满含爱意的话就变成了“ich will dich nicht mehr sehen”,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62章 计划做一
黎桉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为棠溪念的一句话,一个举动而失控时,在奶奶墓前跪了一夜,整整一夜。
成长的代价,痛吗?
很痛。
可面对棠溪念,她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五年里,没有一天没再想她。
即使不断告诫自己,不断抑制想要见她的冲动,可在看到她名字的那一刻,所有忍耐与克制土崩瓦解。
她恨棠溪念闯进了她的世界,又那么无情地离开,更恨自己不争气,放不下忘不掉。
她没再给棠溪念发过定位,恢复了钓鱼,种菜,没事遛狗的生活。
黎桉钓鱼不会将鱼带回去,钓到了就会放回水里,再继续钓。
弗里达跟她说,钓鱼和种菜可以缓解心底的痛苦,可以短暂的不去想那么多。
但好像没什么用,宁静无波地水面,她的思念蔓延疯长。
许林泽肩上扛着一个半身高的透明袋,里面装满了黎桉冠军皮肤的玩偶公仔,另一手拎着他的渔具。
他将一透明袋的玩偶落到黎桉旁边,累得气喘吁吁,控诉道:“你知道你这些娃娃我洗了多久吗!”
黎桉把休息室砸了那天,保洁人员都被派上去收拾狼藉,许林泽也在内,看到地上躺了一堆娃娃,上面还绣着黎桉的游戏ID,便阻止了保洁把娃娃扔进垃圾桶。
他带回去,一个一个手洗过去,还不敢丢洗衣机,怕洗坏了没法跟黎桉提涨工资的事儿,家里一整个阳台都晒满了娃娃。
许林泽展开折叠椅,拿出鱼竿,钩子上什么鱼饵也没挂,就那么甩进了河里。
跟黎桉道:“怎么样,给我涨点儿工资呗,八千块钱真活不下去,这儿可是京市,寸土寸金,我房租都付不起了!”
许林泽生活标准一降再降,已经到了超过一块钱的活动都不参加的地步,想当初一场酒局百万账单眼睛都不眨一下。
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他现在恨不得买瓶维生素,饿了就嗑两粒维持一下生命体征。
黎桉撇了眼娃娃,难得理了一句,“自己申请宿舍。”
公司包吃包住,休闲区和茶水间的零食咖啡许林泽也没少往家拿。
“那配得上我吗?我高低得住个一百平的单人房吧?”
“矫情。”黎桉道。
“你知道我们私底下叫你什么吗?”许林泽问。
黎桉没看他,没什么表情地道:“还得感谢许公子给我起的外号。”
世家圈就这么点大,一点风吹草动就传遍了。
“客气了。”许林泽笑道,收起吊儿郎当,正经问她,“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微风拂过水面,卷起一丝涟漪,绿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场面沉默半响,黎桉没说话。
许林泽懒懒散散,坐姿没个正形,“你真该学学你外婆。”
江宁母亲是个自由洒脱的女人,一生无拘烂漫,做过画家,当过飞行员。
十八岁那年与几个姐妹共同攀登,她们站在雪山山顶,交握着彼此的双手举过头顶,要上帝见证她们勇敢又热烈的青春。
她们在世界上最高的雪山,完成了十八岁的成人礼。
六十岁生日不顾家人反对去跳伞,在四千米的高空拥抱天空。
她生长在百年没有战争的瑞士,与曾在瑞士留学的江父相识相爱,义无反顾地追求爱情。
她不喜欢条条框框,不喜欢循规蹈矩,是个世界公民,以至于吵了架拎起行李说走就走,江父就会上千公里追妻。
爆发过最激烈的争吵是江父提出跟黎家联姻,也好再上一层楼,她觉得她的孩子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巩固家业,哪怕不结婚不生子都可以。
金钱,名利,权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江氏有没有人继承,谁继承,又有什么关系,身前哪管身后事,死都死了,还管它洪水滔天?
后来江宁承认了是自己看上了人家,怕被拒绝了没面子,所以把亲爹推出来当挡箭牌。
在母亲的敢爱敢恨下,江宁险些于二十二岁沦为京城孤儿。
她会在斐济的心形岛屿上放空,在印尼的蓝色火焰山上隔着防护面具看燃烧的千层雪,在深海与鲨鱼同游,在高空与白云齐肩。
总之,不会在感情里画地为牢。
她最喜欢和黎珏聊天,聊那时的枪林弹雨,问她的峥嵘岁月,她想,如果她在国内长大,她和黎珏应该会成为战友。
黎珏逝世那天,她悲伤,却也祝福,祝福她完成了此生的课题,完整了灵魂。
她不认为死亡是结束,她认为死亡是新的开始,新的旅程。
而黎桉有她三分影子,不喜欢条条框框,不喜欢循规蹈矩,在其他继承人按部就班时,黎桉去打电竞了。
唯独感情,她没有继承外婆的洒脱,也没有继承妈妈的清醒。
许林泽与景哲选择给她做局,是他们知道江氏不会因此垮掉,黎桉也不会走上绝路。
她有强大的母系家族,势均力敌的父系,即使一方垮了,另一方也会再次将她托起。
能把她赶上绝路的,只有她自己。
黎桉点点头,忽然扔下鱼竿,扛起一袋娃娃转身就走。
“你干嘛去?”
黎桉头也不回,“去找她。”
“哎!”许林泽惊慌失措地丢下杆子,赶忙追了上去,“我是让你学她的敢恨,不会只学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