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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缘(257)

作者: 言之唔唔 阅读记录

“此言当真?不是因为明宇冲撞了你?”

“句句肺腑,皇上是深知王爷为人的,臣妾感念王爷都来不及,何来冲撞一说?臣妾自信从今往后,不可能再遇另一个男子,能比得过王爷。若陛下准予臣妾和离,臣妾愿对天起誓,一生为王爷祝祷祈福,绝不再嫁。”

皇帝拍了拍柳树,对着长空叹气,“朕还以为你是气话,是因为这次的毒伤着林氏了,你要替姐妹抱不平。”

“不是,若说不平,臣妾是替王爷不平。”

皇帝笑了笑,转头看她,“宫里都说明宇能娶到你,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沈嫣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女子容貌如花,不过匆匆几年;王爷之贵重,却是不受年岁所限的。王爷确实有福,但不在臣妾身上。”

“看来你是去意已决了。”

沈嫣抚裙跪下,交手相叠,长拜在地,“望陛下成全。”

皇帝没叫她起来,沈嫣只听见头顶传下来的声音笑笑的,“阿嫣,你真的很像你父亲,一样的清高洁白,不食烟火。一样的,从不为朕想。”

沈嫣嗓子一提,皇帝的声音却直直沉到了深渊里,“你和明宇的婚事,是皇恩,是朕对恩师的一片心。竟要和离,置朕于何地?”

沈嫣连忙大拜,“陛下息怒,臣妾只是自愧不能好好辅佐王爷…”

皇帝打断她,“不能好好辅佐,所以你要走?”

沈嫣不敢答了,沉默着跪在地上。

“起来吧,说了不要动辄拜朕,累得慌。”

沈嫣安静站起,吓得后背微微汗湿,手脚冰凉,胸口轻轻起伏着。

皇帝问,“如果让你走,你想去哪儿?真回寒道山上?”沈嫣不知皇帝想她答什么,正踌躇着,皇帝忽然一笑,摸了摸手里的柳树皮,“春风又绿江南岸,去过江南吗?”

“没有,”沈嫣如实回答。

“朕很喜欢江南,你们六王府,就是按着姑苏的一个小园子造的。”

“多谢陛下,王府很美。”

皇帝温和地笑着,转头望着沈嫣,“想去江南吗?”

沈嫣一愣,不是不许她走吗?

“那里的钟山,甚有灵气。山上云气缭绕,绝不比寒道山差,山间瀑布山泉飞流,会在山腰上聚成一个小湖,很是清幽,就是水雾飘摇,有点儿冷。朕去过那里,还是皇子的时候,去送过我们皇祖母的灵。”

江南钟山,大盛皇陵的所在之地。

沈嫣一下噗通跪下,磕头大拜,“陛下开恩!臣妾…”

“朕不是开恩了吗?”皇帝扶着柳树,低头望着沈嫣,“阿嫣,抬起头来。”沈嫣跪着直身抬头,望着皇帝背光暗沉的脸,一圈泛绿的光芒围着他全身……她今天还能够回到府里吗?莎莎说,今天潋潋该醒了,就差这么一点点,难道竟要一生错过了吗?如果她一辈子就结果在此时此地,那么潋潋这一生,最后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是那日潋潋准备吹笛子,问她,“阿嫣喜欢什么?”沈嫣以为她在问曲子,没有答。潋潋提示她,“你可以说我。”其实潋潋想听一句“我喜欢你”,在她毒发前的最后一刻,是吗?然而沈嫣没说,她当时不知道那会是她们今生的最后一句话……

沈嫣两串泪落下来,不断磕头,“求陛下开恩,臣妾绝没有对皇家不敬之心。”

“阿嫣,”皇帝慢慢道,“朕可能不是贤君,但也不是暴君。朕要跟你说明白,朕做这个决定,一是看你不留恋这里了,二是因为,朕除了是皇帝,更是一个父亲。你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你弄坏了朕想维护的东西,朕就必须得动手。你懂了吗?”

沈嫣略一皱眉,微微摇头,“臣妾没有不敬王爷…臣妾不知道陛下想要维护的…”

皇帝俯身压低声音,“阿嫣,朕不能留你,不是因为你对皇家有不敬之心,是因为你美。美是好事,太美就未必了。你说得对,女子容貌不过几年,就算朕什么都不做,相信他们日后也会想明白的。可偏偏这几年,是很关键的几年,朕留你不得。这样你懂了吗?”

沈嫣脸色苍白,皇帝是父亲,皇帝容不得她,因为她美,因为她惹得皇子相争。可实情根本不是这样,明宇固然没有在争她,明宇不过是自保;泽王争的像是她,却也不是她,甚至不是颜氏!他只是在泄愤,对他一直以来的贤德和听话泄愤。怎么到头来,是她要背起一切……“陛下,臣妾愿意走,臣妾只想活着。求陛下开恩!”

皇帝微笑,“你不能活着,阿嫣。除了活着,我许你一个愿望。”

瑜妃搂着玉和,远远地望着柳树下的皇帝,和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沈嫣。

“沈姐姐怎么了?”玉和问。

“你沈姐姐要走了。”

“去哪儿?”

“去一个很好的地方。”

玉和不信,“那她怎么看起来不想走。”

瑜妃叹道,“她不知道她有多幸运。”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阵梨花瓣,飘过皇帝身上明黄的龙袍,飘过他背后新绿的柳树,清碧流水,朱红宫墙,直飘到那四方的天空上。天空无垠,她们虽只能看见四方的天,但心里都知道,天空该是无垠的。

玉和靠在瑜妃怀里,冷眼望着柳树下的父皇和沈姐姐。他淡淡地笑着,她凄然地哭着。如果是玉和,她绝不哭,父皇也是个人,有血有肉有弱点的,凭什么只能是她哭。所以终归还是,哭的人自己活该。

***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沈嫣在死前一刻最为不舍的风景,应该是她用麻痹的手轻轻推开屋门,看见东屋靠墙那张雕花月洞床的帐子弯弯升起了,如同新娘羞涩勾起的盖头珠帘。帐子里面一抹长身影,月白丝衣,披件软锦方巾,斜斜靠在床头矮屉柜上,一手握着鼻烟壶,一手里拿着本册子,竟一醒来就看账册。沈嫣不禁笑了,两道温热滑过脸颊,很快又变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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