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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77)

作者: 言之唔唔 阅读记录

林洌周一的时候才找到考古系教文物法的杜教授,跟她们杜教授绘声绘色地吹了一番德国博物馆将要收入吸血鬼骸骨的内幕大消息。要不是林洌的父母是世界各地跑的古董商,她也不可能知道。

杜教授恰好在五月请了美国的客座教授来B大交流。这位美国教授不认识John,但教授很爱国,且教授是文物法的教授,一转念就想到了藏品产权的入手点。林洌只字都不用提产权的事。

虽然当时身份证明是美国消的,但现在教授得知John是本国人了,这终归是抹不去的事实啊。

德国欺人太甚。

教授一动,美国很快就有了反应。加上林爸爸一回美国就找了他的一群学者朋友出来茶聚了几天。John没人认识,吸血鬼也不算什么,但说到德国有的美国却没有,这爱国的情绪一上来,目下无尘的学者们群情就很汹涌了。

美国一施压,德国国家博物馆的态度即刻就软了不少,对吸血鬼展品的公布计划立刻暂停了,但还没完全松口。

而刘晴在瑞士伯恩跑了几天联系上的十几个民间和平组织也恰好在此时纷纷表态,质疑德国以活人做研究。虽然都是捕风捉影的怀疑,说到底也只是软软的言论压力,但也足以让德国博物馆收藏骸骨的计划完全搁置了。毕竟只是一副炫耀成分居多的骸骨,早已不具备任何研究价值,没必要为它得罪那么多卫道组织。

但是!美方竟然惊动第三方,而且还是谁都不想得罪的中立国瑞士,德国的态度就绝对不能软。反正身份证明都消除了,就代表一时半会谁也拿不出国家藏品的产权了,那凭什么德国不能展出的,要白白便宜美国呢。

John的骸骨第二天就被推进了火化炉,在将近一千度的火光之下,化为灰烬。

那日之后,美国没有再跟进骨灰的后续。不能再进国家博物馆的骨灰,尘土一般轻,终于让死者重新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这件事就此搁置。很多天以后,刘晴才终于能去领骨灰。一个已经不再是美国人的美国人的骨灰,由毫无瓜葛的刘晴来领。却无人置喙。

那一天,纽伦堡市中心公园里的郁金香盛开得非常灿烂。红的、粉红的、紫的、白的,缤纷无比。行人在繁花簇拥间的小径谈笑而过。日光之下,和平时代啊,自然岁月静好。

刘晴把骨灰带回去给John的妻子,或者说,刘晴把骨灰交给了一个叫Amanda Flythe的女人。

Amanda低头捧着骨灰,一个小女孩跑出来,拉着她的衣角。她低头望着女儿,说,“Dana,go pick me a daisy.”(Dana,去帮我摘朵daisy。)

妈妈叫她Dana的时候,通常是很正式的事。小女孩马上跑去草坪上摘了一朵小雏菊回来,笑着说,“A daisy from Daisy.”(这是Daisy摘给你的daisy。)

Amanda低头看着她笑,摸了摸她的头,把那朵小雏菊轻轻放在了骨灰盒上,抬头对刘晴说谢谢。

刘晴看着她们,说,“John gave us a word before he passed. He said ‘daisy’, so Daisy is your daughter.”(John走前留下一个词,他说“daisy”。所以原来Daisy是你的女儿。)

“It can be.”Amanda笑了笑,“He loves daisies.”(可以是。他喜欢所有daisy。)

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个Amanda Keffin,存在过三年。

Amanda Flythe曾经在斯坦福的一片红砖教学楼前,遇过一位高高瘦瘦的法律系才子。他口中的法律条文就像厨师指尖的盐巴糖粒似的,顺手拈来,一撒一个精准。有他的时代,没有残案。

那时加州西岸的海风微冷,她和他并排坐在教学楼的那片大草地上。她披着他的外套,晒着太阳,身上很温暖。他摘下草地里的一朵小雏菊,手抖着,把花粘在她耳边。

她眉眼弯弯,逗他说,“That’s it?”(就这样?)

他紧张得声音都轻轻颤着,说,“You’re my daisy.”(你是我的daisy。)柔弱而坚韧,纯洁而无处不在,不惧在千人一面的草坪中独立于世的美丽。

后来她成为了Amanda Keffin,生下一个小女孩。产后的她筋疲力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包裹着小小婴儿的小棉被。他俯身贴着她的唇,说,“Amanda, she’s our little daisy.”(Amanda,她是我们的小雏菊。)

再后来,他在酒吧里为了护她,不小心露出了不该露出的面目。她一夜之间变回Amanda Flythe,从此不再认识一个名为John的人。

***

图书馆前栽种着两排樱花树,整个春末都纷纷扬扬的,眼看着将要败尽了,却又生出新的小小花苞。一代又一代,软嫩的粉白花瓣不断飘落,向着自己的命运轨迹忠诚地靠近。现在真的落到尾声了,只剩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挂在枝头。萧雨淇坐在图书馆楼上的窗户旁,往下看着林洌低头挂上了刘晴的电话,踏着地上零星的三两花瓣,慢慢地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林洌上了楼,穿过层层书架,走回刚才她和萧雨淇一起坐着的位置。书架尽头,萧雨淇坐在窗户边,在电脑上啪啪地打着字,桌面上摊开了几本书。偶尔她停下来,探头去翻手边的书。她的脸在细细的发丝间明明暗暗,露出鼻尖小小的一点,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萧雨淇还是萧雨淇,如同一朵出尘的花,纤细娇嫩,安静自持,在阳光下美得自由自在,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萧雨淇余光感觉到林洌,转过头去找她。林洌对她笑了笑,走到她面前,坐着的萧雨淇只到林洌胸口的位置。

“骨灰,拿到了吗?”萧雨淇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她知道林洌和她爸妈在设法拿回那个叫John Keffin的吸血鬼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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