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勃朗特小 姐(2)
“吱呀~” 耳边传来木门拉动的声音。
我浑身最最细小的神经都一起打了个寒战,我四处看着,试图找到一个趁手的东西来自保,可是床上除了一张盖在我身上的五彩斑斓的柔软毯子以外一无所有,靠近门口的地方倒是有一根光滑的木棍,但距离我太远,我过去的取得速度不见得要比闯入者更快。
又是“吱呀”一声,我注意到了,是那种老旧的需要上油的木门扭开的声音,接着我听到奇怪的脚步声,一重一轻,一重一轻,像是希腊神话里面的三脚怪。随着木门推开,大片的阳光落在我贪婪的脸上,我眯缝起眼睛朝门外看去,此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没有戴眼镜的我视力竟然是如此的敏锐,以及,我的眼镜去哪里了。
门外进来了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女人,她披着一件猩红的袍子,尖尖的帽子下面压着蓬松的红色的卷发,卷发下面是像帽子一样尖尖的鼻子无比醒目的夺人眼球。若不是看到她一双母鹰似的凶狠眼神里面裹挟着母性的温柔,我会以为她是个男人。她冲着我走了过来,伴随着一重一轻的奇怪声音,却又在靠近我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一脸冷酷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我毫不畏惧的回望过去——这可不符合我一贯的风格,我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珠,竟差一点儿尖叫出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里面,我可以看到一个满头金发,眼窝幽深,鼻梁高挺的美人儿,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靠的这么近,我会怀疑这个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毕竟,怀疑这个美人儿就是我,简直比房间里有第三个人更匪夷所思。
一阵说不清缘由的恐惧攫取上我的心头,黑衣女人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你是谁?” 我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可是,等一等,为什么我说的是英文?还是语法如此古老的时代,作为学艺不精的英语专业研究生,我的识别仅能如此了,这似乎是个接近莎士比亚的时代。
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两片梅子干上下一碰,不知为何让我想到了“望梅止渴”那个成语。
毫不相关的联系,以至于我没有注意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勃朗特,我是勃朗特小姐。” 她又说了一遍。
哦,勃朗特,我的勃朗特小姐。拉长的元音像是跳动的乐符,在我的心尖上刮起一层潮湿的细浪。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继而问道。
可是在我问出口的时候,我很清楚我在问的是这个房子,而不是这个……奇怪的世界。
“你差点儿死了,我救了你。” 她冷冰冰的对我说,这样的语气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会伸出援手乐于救人的人。若不是因为我还有记忆,我甚至可以合理的推测她是谋杀我未遂的人。
我确实想起来什么,我的脑海里首先出现了水,是一条河,我很渴,于是走到河边弯腰想要喝水,我的身子底下都是血,黏黏的,我想我的身子也很渴,而河水那么温柔,像是母亲的子宫一般,于是我就,我就绝望的跳了下去……
“你现在没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勃朗特见我一直没有说话,于是接着说。她的手臂僵硬的垂着,像是幕布前面那种永远都不会懂情调的木偶。
“我……” 我呻吟了一声,简直像是在挑逗,可我不就是么,我的眼神里面像是塞着一团火,看谁都能点着,我说道:“我好疼……”
尽管我的语气在我看来妖媚的有些过分,但是我不得我承认我确实在陈述事实。
勃朗特小姐匆匆的走了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她走起路来有些颠簸。她是个瘸子。
我呆呆的躺在原地,此时已经明白了我的身体的疼痛来自何处。
我差点儿死了。勃朗特小姐说的没错。
从我终于找到我的痛源地以后,我慢慢捋轻了我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不想用语言表达,甚至对自己重复一遍都不行,不仅仅因为回想这一切太痛苦了,无异于拿着锋利的手术刀一层层解刨开我的骨肉,还因为,我的强烈的自尊心让我不想将这样的事情撕开晾在阳光下。
勃朗特小姐回来了,她端了一个杯子,我的鼻子很好使,闻到了一股又苦又甜的怪异味道。
勃朗特小姐真的像是木偶一般,我怀疑她身上有着我看不见的线。她有些僵硬的将杯子推到我面前,冷冷的说道:“喝了。”
“你不会想要毒死我吧?” 我的眼神一挑,声音更是满满的轻佻,我真是受不了这怪异的声调,像是动物扭动自己的身体在招摇。
“这是蓟草药,可以止血,要是你不想血流而死的话。” 勃朗特小姐完全无视我的矫揉做作,真够有定力的。
“可是我好疼,” 我皱着眉,挺了挺胸,像是一条初成人形的蛇妖般诱人而不自知。
我活了三十年做不出来这样羞耻的表情和动作来!
勃朗特小姐喉咙动了动,她坐了下来,捉住我的脚,低头去查看我的伤口,那个隐秘的位置。
我眉眼俯视下去,轻轻摇了摇被捏在勃朗特小姐手中的脚,轻飘飘的唤道:“我还在流血吗?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怕死了。”
我的语气可一点儿都不像害怕要死了的样子,我怀疑,即使现在死神站在我面前,我也能用这样妖娆的声调跟他说:“真的要带我走了吗?那里冷不冷?我真是要怕死了。”
死神听了也想要先吻掉我脸上痴缠的泪水。
“把药喝了!” 勃朗特小姐拿起床边上的一个木头盒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