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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姝色(女记)(136)

作者: 谢遥岑 阅读记录

一日,玥姐姐忽携吾与诗儿至其先父书房,言及先父所遗文稿之中,于回归年长度朔望月长度之测算有不准之处其言:“此二者于历法至为关键,若有差讹,必致历法与实际天象不符。”吾闻之心下骇然,其父之学向为吾等所崇仰岂有舛误?然见她神色凝重知遂胆言应曰:“姐姐既有所疑,当可详察以证之。”玥姐姐遂决意亲测回归年长度,首以圭表测日高之法行之。取昔日所制圭表置于庭中平旷之地,其表精铜铸之,刻度细密毫厘可辨。

自春徂夏,每至日中,必正襟危坐于圭表之侧凝神以测太阳高角,当其时也骄阳赫赫,她目光却胶着于圭表之上光影移变,每见光影移至新刻度,即疾书于册记度数与时刻,自夏至而后,无论溽暑蒸人抑或寒冬凛冽,她每日必赴圭表之约,如此多时,又将所记之数细细铭来记下,初得回归年长度之近似值,较先父所推之数已见差异。

每至子夜,她便登于高台仰首瞻望星空,月相渐盈,由钩半圆,再至满月高悬洒下清辉遍地,她每夜皆出,观月相之变记录详实,至满月之夜出立于月下仰首凝视良久似与明月相语,而后疾步回屋,于册上详记此夜之盛景。数据居齐算筹齐整,玥姐姐先翻出累年所积观测之册,其间详记日影长短月相盈缺诸事数据繁多,然皆条理清晰此皆平日悉心观测之功,观其择取往昔数载春秋分冬夏至等要节之日影数据一一列于纸之上,以所择之已知节点数据为基,其法者仿若于数据之隙间,寻一灵动之线将离散之点串起,先定数形,或为多式或函态,皆依数据之性斟酌而定,继而,将已知节点之值代入函数细推中间未知节点之值,算筹于其手挪移有术审而为之。

既得初果玥姐姐即以小二乘法可令推求更精当,遂将方才所得之果与更多平日所积杂沓之观测数据相合,数据虽丰,然其中难免杂有观测误差等诸般疵瑕,而小二乘法恰可于此纷繁数据中寻得一最优拟合曲线,使所拟之论实际观测最为契合也。

她于纸上列出平方函数,求此函数之小值,盖极小值处,即意谓所拟曲线与观测数据之拟合最佳,遂据小二乘法之义设下含诸多未知系数之方程术,系数确定依观测数据及所拟函形而定,于求解此等复杂之方程术时,她或逐步化简方程或用矩阵运算之术求解。于回归年长短之推求,她以时间为变量天体位置为函值立起关系,先求此解导,导者犹如函变之速率表,可察天体位置随时间推移之变化快慢,继而又以积法将零散之观测数据整合归一。

于朔望月长短之推求亦复如是,将月相变化视作函演,以时间为轴月相状态为值,剖析变化之理求解参数,以使朔望月长短之推求更为准确可靠。

如此,经多番繁密而精到之演算,影长短之数据相盈缺之观测皆化作纸上一行行数字一个个符号,在玥姐姐之精心推导下渐渐呈现出回归年与朔望月长短之端倪,其于回归年长短之推求,历经无数次尝试与修正,终将诸般方法融合贯通,观最后所得之结果约为三百六十五点二四日,而于朔望月长短之推求亦复如是,最终得出那朔望月长短约为二十九点五三日之结果。

吾与诗儿于旁协助,或持烛照明或递算筹等物,亦依姐姐所言留意观测之法学习计算之术,经十八月之努力,姐姐终得修正不准处,其算出新数较之前更为精准与实际天象契合更高。吾见姐姐神色欣然,遂决意托可靠之人将她所撰文稿印制成书以传其学,后书成,姐姐于书中特书数语感激吾之相助。吾览此方恍然悟得,女人与女人之间从不为忮忌争竞之态,反是共生共荣同死挨衰之状。男子对姐姐之书有所议论言辞间颇有女子不为微词,吾闻之心内愤懑便欲上前与之理论争辩,姐姐只淡然言:“吾但求问心无愧此便足矣,何顾他人闲言碎语?”吾闻姐言,虽心有不甘,然亦知她之豁达超脱,遂罢。

又念及若存微小误差,恐日后时间既久会致使历法与实际天象之偏差渐增致后人受其误导,吾心忧此事对姐姐言之,姐姐却宽慰吾道:“世间诸事,本无绝对对错,唯在情不情愿,他等后者若情愿与天相离,自为孽以至于亡绝之境也,吾亦莫可奈何。”

吾决意归返那日,姐姐亲前来送吾,临别之际她执吾手,目光诚挚言:“素素,婚姻之事于吾等相伴岁月而言仿若千斤坟墓,然吾等之心却可随时挣脱其缚随地还魂再生。”吾闻此言心有所感遂了然一笑与她作别,无挂无碍,翩然而去。

此后十载以来,往还频数情谊笃厚,每相晤谈,皆倾心吐意无所隐匿,其间所论多涉天文之妙,吾二人畅所欲言,由是于天文之学吾亦略通一二焉,皆姐启蒙之功也。

诗儿于算学一道亦因此造诣颇深,城中之人皆誉之为“金算盘”,此亦吾家之幸也。姐姐每至常携珍物以贻吾,其珍物或为精巧之饰或为罕见书册,皆足见她之用心。

而其末次登门,所携之物尤为特别,乃她亲手所制星图。彼时,她展星图于几案之上。吾近前视之,但见星辰罗列璀璨夺目,其轨迹分明精妙绝伦,真乃心血之所凝,吾观之不禁赞叹不已,而却姐姐言此行离去便不复返矣,吾闻此语心内兼闻彼时天关客星之事,知姐姐志在穷究天象,虽心有不舍,然亦遂忍挽留之思唯黯然相送。

是夜,月挂中天,庭中石几于月色下泛着清冷之光,吾悄然出一坛陈酿,此酒乃吾于归后闲时所酿藏之久矣,姐姐见此酒面露讶色,吾乃言:“从前不会,出嫁以后学的…”遂与姐姐对坐于庭中石几之畔共饮此酒。酒过数巡月色愈明,而吾与姐姐之心绪亦随之起伏,姐姐忽起行至吾侧,俯身拥吾轻言问曰:“素素,累吗?”其声轻柔,然于吾耳中却如重锤击心,吾彼时喉间如有物哽,半晌竟不能语,唯觉面上湿热之物滑落,竟不知是酒是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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