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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姝色(女记)(170)

作者: 谢遥岑 阅读记录

嫁到突厥的第五年,听闻如今年号已改为大业了,太子妃也成皇后,想来我对那里唯一眷恋也她而已,前些日子有群小姑娘让我教她们读书,读到那句“水深而回,树落粪土”时有人问我是不是要死了以后才能回大兴呢?我那时回的是:“我不会回去的,我会一直留在突厥。”这话是真的,无论是如今的大业突厥还是从前的大兴,我都不属于,我走到那里便立足到那里,我不需要所谓的根与归属,一个人走出的才是自己的,况且她应当不希望我回去挡她的路。

一日染干回来时叹息不止说是汉人太奇怪了,就好像什么都是只能远远瞧着的蝴蝶,一旦得到了恨不得把蝴蝶掐死,我望着重金求回的《述志赋》淡然开口到:“蝶翼扑动扰人心乱,乱起大势势得自缚。”杨英装得太久看戏的人走了,他自然就要让别人演给他看了,看他们在土木下层层相剥在利禄前面面相捅,大业的百姓们恨他将自己放在塔上踩踩而生,来日的人们却可以站在已经搭好的塔上或道他无义或借他指摘身旁之人来彰显自身公正,杨英图的不过是出了看戏人眼中那口他曾视若珍宝的气。

我只觉好笑,一句“履谦光而守志,且愿安乎容膝”妳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放过妳吗?他们只会说妳为了活着什么都干得出来,萧玄蓁啊萧玄蓁,妳竟也走到这一步了,说来也是可笑,在她身旁那几年我是最讨厌神鬼之说的,如今远在突厥我竟求了起来。

大业三年夏,她与杨英到了榆林郡,我思来想去决定赌一把,我献了三千匹马,在那匹枣红色马上烙下一个桃字,八月她于帐中对告诉我她不走,突厥的风沙太大了将我的眼泪卷了出来,我还是不死心地问道:“萧玄蓁,哪怕杨英会死,妳也不愿与我走是吗?”她眼中还是看不出半分悲喜低头闷声:“华烟,我一直都知道他会输,隋只会是杨坚一人的隋,可我从一开始也在局中了不是吗?”我早该想到的,她这样的人会算计的又何止是我?

大业五年,染干殁了,无它,我需要一个能助我斩断杨英外援之心的可汗,而那个最排斥汉书的孩子咄吉世便是最好的棋子,大业十一年杨英至汾阳宫,咄吉世派出十万大兵追击,我派人让隋军退至雁门喊来援军,又让咄吉世往北边撤,一场和亲公主不计前慊守国护兄的好戏就这样上演了,我在城墙上与咄吉世望着隋军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张口问我:“妳为什么肯嫁到突厥来?”起风了,我答道:“我有一个自少时便只要她好的人,我来了她会高兴。”他来了兴趣又问:“那妳这般,若她知晓了她还会高兴吗?”我说:“西北四十厘处,五米下有你想要的东西,够你们打造不少武器了。”这些便是她让我做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心口处那一缕青丝的主人到底要的是什么,我也看不明白,只知接下来便该是内乱,一个皇后明知会败只能带着宫人们静静等死的王朝覆灭,这实在是理所应当的事。

大业十四年,杨英死于宇文化及之手,我都没料到杨英命中必败是因她,她将这个男人拉到了世界最高处,又亲眼看着他毁于自身执念最后又让人杀了他,她与他是一样的人,他将江山夺过来便是为了毁掉所为父亲最珍爱之物,她将江山谋过来也是为了解开幼时自由常问的那句“他们便当真觉得江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舍亲女。”又不是一样的人,她不会由着执念伤害到别人,只会带着这双眼寻找所谓江山的未来。她来信上讲宇文化及已是苟延残喘,起义头子窦建德有胆无谋,她让我救她。

开皇十五时的愿,而今便可实现了,我用全数山脉向如今的可汗求得发兵的机会,窦建德倒是个识时务的,只一战我便将她与杨英之孙迎回突厥,她跪在我帐下,口气却还是那样昂着:“那日,我哭是为想让妳远嫁突厥,今日亦是为了利用妳,妳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只求妳保下政道的王位,随妳发落。”我应下,她眼中终于有了些讶异,抬头问了我一句:“妳猜到了?那妳当初为什么会答应?”我将她拉起来,很认真的说:“为了此刻能保住妳,萧玄蓁,日后开心一些吧。”

在突厥时她问过我三个问题,我也问了她三个,我们这一生说了太多浮话让人让己去追去抓,唯独这三次她的眼睛告诉我是真的。

那是她到突厥的第一年,她发现我帐中许多东西都已陈旧地不成样子,唯独那尊佛像却是新的,我从马上下来将她要的雪花马牵进内营,她和曦光一起撒进来,她穿着突厥的衣裳也是极好看的,我将马指给她看,她问我:“妳可有恨过什么人吗?”我想了许久最后将她拉上马向着日落的方向追去,我说:“我只会恨一种人,将妳推出去了又对别人说妳过的不好,就好像妳一旦过得好便是对故国不忠一般,可故国推我出去时又真的讲义了吗?玄蓁,我不恨妳我只是怨妳,怨妳我身在一个永远见不得人好,必要踩着人完成轮回传承骗已的世道,怨我见不到新世道。”雪花马训服帖了,萧玄蓁的眼泪够它听话一世了,在突厥这些年,我每次算计人或被人算计时总喜欢的便是与马匹牛群待在一起,兴许是无有利害又或是它们的祖先输了,我总觉得它们比人可爱许多。

第四年时,萧玄蓁在突厥驯烈马喝烈酒,一次醉了酒在月亮底下拉着小姑娘们跳起西梁灵舞,她说她高兴,她说了许多话,关于西梁关于杨英关于我,她问我:“华烟,妳说我这些年到底活了些什么?”她眼神清朗半点不似醉酒之态,我抬头看着她道:“妳活出了萧玄蓁,女子降生而世要么用完以后被人捧着骨灰歌功颂德要么用别人为自己谋一处喧闹的清静,男子降生世间不过是为子戮父为父入局破局人死,萧玄蓁,起码妳活着的时候没有落进这两种世人画好的局中,这很难得也已足矣。”她笑着说谢我,我从她眼里看见了我,我的模样与那个大隋宫中不苟言笑的皇后竟有几分相似,我眼中的她亦是像极了突厥帐中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的义成公主,萧玄蓁于我,便是彼此身上被彼此改变的永远附在骨头上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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