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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姝色(女记)(205)

作者: 谢遥岑 阅读记录

太后点头应好,我本该退下却还是问出:“太后,妳觉得那个宫女与太医可有情谊?”她笑着看了月亮一眼道:“情谊这个东西是最会骗人的,也许年少落难时是有那么一两份情谊,可这世上没有什么再比情谊消磨的还快了。”其实是有的,文官的嘴便是,我在心里说。

元丰八年二月,官家病重前朝求立太子的奏书比天上的雨还密,我为太后送纸鸢时她问我太皇太后如今可好些了,她与她是势如水火的权争也是骨血相亲的亲人,太子年幼太皇太后又已是病重,将来掌权之人只能是她了。

可我瞧不出她问太皇太后到底想听的是什么,只得如实讲:“回太后,太医院的人太皇太后只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她将妒字落在纸上与我讲:“世人皆道女子当以他爱为宝为此可妒可争,可这只是因为世人大多处于弱下之势因此便想借别个的戏来为自己出一口和世道所争之气,来日史书一册吾与她便成了菟化女子的两块石头,其实,吾才妒她,妒她抓到遇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妒她将权利握在手中为己所化,妒她一直都是那个曹家最懂大爱的女子。”我将墨磨了又磨,将嫉字落在纸上道:“太后,这疾本就是他人所造,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带疾上爬,终有一日有女子能去除这沉疴。”

三月,太子定下官家逝世新帝登基,太后进封太皇太后执政,十月,宫里下了第一场雪,光献太皇太后逝世,谥号“慈圣光献皇后”,消息传来时,我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春夜,那时光献太皇太后在宫中养了只兔子可那兔子却与她怎么也亲近不起来,光献太皇太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就这么养着,直到那兔子将宫中一角的菜给毁了光献太皇太后便让人给狡死了,与太后说起这事时,她只说:“她从不在意自己怎么样连着身边的人自然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所谓大局,所以她才救了苏家那位知洲。”

十一月,我送纸鸢时偶然听到前朝党派司马温公与王文公争论甚烈,我问她:“太皇太后打算怎么处理变革?”她叹了口气说:“吾只能用司马温公,一是皇家不会答应,王文公可富国但要改权,皇家要的是集权而且没有人信得过他,这番拉扯落在百姓身上便是粉身碎骨,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是在逼吾陪他冒险,二是百姓不会答应,永乐城之败已是亏损大半国库,对百姓来说他们当初之所以肯选大宋便是因为看好了钱的来去,吾不可能用国之根基给他冒险,三是大宋不可能答应,大宋对不住的臣子有很多可直到如今也没有对不住过百姓,大宋可以慢慢烂掉但绝不能顷刻自毁。”元祐元年,变革结束王文公郁逝,她这几日在后宫时总是不开心,我便只好抄了一节汉代班婕妤的史书给她宽慰她道:“开心点,想想千百年后若是有人道妳不好还有司马温公陪着一起挨骂,也不是太亏不是?”如今宫墙外头的事早已与我无关,宫墙里头故人凋零心无牵挂,如此这般我竟有几丝眼亮心闲的模样,反倒是她苍老了许多。

次年正月用分封之法欲安西夏遭驳,此时宫中民间已是怨言颇多,我听闻他们讲她无用软弱,心里只是笑他们倒是出息可一样没办法救出被西夏俘虏的亲人,在宫中逮到两个嚼舌根的,怒道:“她错什么了?错在和大宋一样被轮子碾到末位?”

元祐三年,她指派刘昌祚驻军德顺与通远,西夏人却反向进攻龛谷砦,作战失利宋军又败,大宋赢了的战争屈指可数,坊间老者曾言“大唐乃微盛,大宋国运已干”,送去纸鸢她只说了句:“当真只能被推着走吗?”

元祐四年,西夏终于接了册封,她用兰州米脂等地换回了被俘虏的百姓,却始终不肯划定界限她说:“总有一日会要回来的。”可我们心里都知道大宋的疆土送出去拿回来的机会实在太少,不划百姓们便还能对自己讲那还是大宋的的疆土。

元祐五年西夏人果然开始闹事,以诺让大宋官员一退再退,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在后宫有了怒火,茶盏碎在地上她道:“西夏是把大宋当傻子了?大不了就打!”我见状赶忙开口:“太皇太后勿急,这兰州米脂两地如今本就是夏民居多,他们欲占也是正常,如今国库空虚百姓心乱,实在不宜出战。”她将怒气收起,下诏将几位官员派去了兰州米脂等地,又派人传话给西夏“已谕边臣如约,夏之封界当亦体此”事毕我欲出,可她问我:“妳说,他们早知如此,为何还要把江山托付于吾?”我答:“回太皇太后,说句大不敬的话,二位先帝不也于事无消?大宋百姓和乐的背后是永不得志的朝臣永不安息的帝王,那两支鸢飞出时身上便已经是在笼子里的习性了又怎么会带着其它鸟飞去深空?”她只是摇头叹气,她如今也是白发满满了,我如今才看明白她与先帝的关系一点,无非是两个一起守过业的人,轮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转到了她与他身上,她被轮子追着走的时候更多一些。

元祐七年,她以康谓之法事于诸道终于得见一些光明,其实高家有才能之人不少,只是她到底是姓高大宋如今又是羸弱之势,不能也不敢用高家人,好在康谓的法子还算好用,一时安定下来那群文官就又说她不慕权势了。

元祐八年,我自知时日无多,借礼佛之机留在民间,老者们说她极好如今的世道可比神宗时好活多了,人们道活在大宋算是好事一桩,小娃娃们也讲若是没有她自己那被西夏俘虏的母父只怕是回不来了,我借百姓们的话写在纸鸢上带给她,她身旁的宫女说从前她还是人人艳羡的皇后时也没有如今这般开心。九月,她将我召去拿着纸鸢对我说:“吾此生于轮下使民免于轮,吾无悔了,多谢妳啊。”我道:“愿意将大宋担在肩上的是高滔滔,愿意放民自平的是高滔滔,妳该谢的是高滔滔。”她逝前喊了一句:“姨母,滔儿做不到,滔儿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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