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为誓:双凰御九霄(55)+番外
“太子殿下,首领备选已出。”副将呈上的名册上,景昀昭指向一个名为“海生”的渔户:“就他吧。”他转头对景冥解释,“儿臣昨日见他为保护幼童,独自引开了三名泗国残兵——昀姨曾说,能舍命护民者,可委以重任。”景冥默默点头,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搭建的木牌上,新漆的“漉”字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一切平静之后,景冥在海边漫步,海风掀起她的战袍。她伸手摸向胸襟,那里藏着昀佑的玉佩,触手温润,仿佛还带着主人的体温——景冥摸了摸眼角落下的凉意,“昀佑”,已经两年了,每当想到这两个字,为什么还是撕心裂肺的痛。
景冥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昀佑在“惊骇”上的模样,昀佑的身影火光中碎成四散的流萤,只留下景冥在漫长的岁月里,独自数着回忆度日。
“母皇?”景昀昭的声音惊醒了她。少年站在数步之外,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银边。景冥忽然发现,儿子的身形早已超过昀佑许多,只有握剑的姿势带着几分相似的利落。
“去歇息吧。”景冥转身,指尖划过礁石上的刻痕,“明日还要划定漉邦的疆界。”她没有回头,怕儿子看见她止不住的泪。但景昀昭却走上前,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那是昀佑的旧物,景冥鼻间萦绕起熟悉的鹰嘴梅的香味,混合着海盐的气息,仿佛她从未离开。
她低下头去,滩涂上留下无数细碎的贝壳。好想给昀佑看看,可昀佑不在了……
“母皇,您看。”景昀昭忽然指向远处,只见新立的“漉”字木牌旁,几个孩童正围着容国兵士,好奇地摸着他们甲胄上的玄鸟徽记。一个兵士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块硬糖,塞进孩童掌心,动作笨拙却温柔。昀佑的痕迹,留在几个孩子的一言一行里,留在容国的土地上,留在这新立的漉邦中,继续生长。但思念却如潮水,一波波地涌来,将她淹没在回忆的深海中。
“惊女采薇,鹿何佑……”景冥低声念着,将贝壳放进衣襟,转身走向营地。月色为这新的漉城邦镀上一层温柔的光,而她的心中,却永远留着一个缺口。那里住着一个人,一个让她思念到骨髓里的人,一个让她在每一个深夜,都忍不住抚着玉佩落泪的人——昀佑,她的爱,她的余生中,永远的痛与念。
“惊女采薇,鹿何佑”——是啊,为什么世间这么大,偏留不下昀佑?
第34章
自泗国归来后,景冥犹如被执念附体的孤凰,燃尽心血让容国江山着锦——
沧澜江上,萧商主持修建的十二道水闸正在缓缓开启,工部新铸银币的纹路,仿佛藏着极浅的“佑”字,景禹和景芝岚的天机阁造出了会辨药性的铜人,案头还放着户部关于商税改革的呈文……景冥望着窗棂外的鹰嘴梅,淡红花瓣落在砚台里,竟与昀佑战袍上的血渍重叠成同种颜色……
五更鼓响,景昀晞提着药箱闯进来。如今已是杏林圣手的二皇子,仍保持着幼时直闯御书房的习惯。“母皇又彻夜未眠?”他不由分说搭上景冥的脉,却被帝王腕间那陈年旧疤刺痛指尖——那是母皇登基那日,为引出刺客而伤,当时是昀佑亲手为她包扎的。
“你昀姨说过......”景冥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烛烟里,“最利的剑,需用剑主心头血养着。”她望向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沧澜江的漕运图、景昀暄的商路簿、景昀岄的边防策,每一卷边角都烙着鹰嘴梅颜色的火漆。
景昀昭小声将二弟唤出殿外。逐渐下沉的日影下,他们看见母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绘满四海升平的江山图上。朱雀大街传来清脆的铜铃声,景昀暄主持成立的商队正在启程,商旗迎风而展,骆驼和马匹背负的丝绸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最后一颗星子隐入朝霞,景冥终于搁下朱笔。她伸手去够案头的鹰嘴梅茶,却碰倒了昀佑碰翻过的青铜灯树。跳跃的烛火中,十二道灯影在墙上晃动,恍惚间化作那人策马踏破噬魂阵的身影。帝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血丝渗入灯树基座,那里刻着小小的“生死同衾“……
昀佑说过,守在彼此身边,便是救赎。可是昀佑不在了,还有谁,能救赎风雨独行的景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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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佑走后的第十个深冬,御案的奏折上再次盛开红梅……景冥怔怔的摸了一把唇边的温热,这温热像昀佑的吻,又恍若昀佑离开那日,景冥泣血。
华发丛生的风轻徒劳的劝慰:“陛下,您不能再这样作践自己了。”
景冥缓缓抬首看向窗外,阳光洒在脸上却毫无温度:“可是风轻,朕好想她……”
景冥染血的指尖轻触一个画面,仿佛在触碰故人,“这十年朕总在悔,若当初是朕与她一同前去……”
“陛下!幸亏您没有一同去,昀帅怎么会让您亲眼看着她陨落,您怎么受得了。”
景冥本已枯竭许久的泪,又逐渐爬遍沧桑的面容:“那她如何能受得了……”景冥似在质问,又似在自语,“难道她就不想想,朕要如何熬过这漫长岁月……为什么这样的岁月,还没到尽头……”
“陛下……”
“她不在,朕真的……好累……”景冥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昀佑怕是……也在奈何桥……等得太久了……朕好想见她……”
这一晚,景冥枕着昀佑的战袍、朝服和玉佩沉沉睡去,睡了十年来最长的一觉,再也没醒来。案几上写着景冥的绝笔:“与卿同归处,方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