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清冷长公主后(153)
国师在信上说,苦寻爱人而不得,若再找不到恐没有机会,于是只得以相像之人的心头血作引,再布下阵法,以引爱人出来。
正月十五月圆,是布阵的最好时机,加之次日选秀,彼时宫中必定忙乱,最适合动手。届时她会派人刺杀皇上,而后一力扶自己上位。
而倘或自己不答应……她再去找其余帝姬,总会有人答应的。
至于皇上,取完心头血之后会呈假死之兆,精心照料下,半月之后将苏醒,只是身体较之先前会差一些。然人参灵芝补着,总会好的,不至于英年早逝。
大帝姬看完信的时候,手是抖的。
真要走到如此地步么?她想。
她随即又想,帝王最忌讳心软。母皇并不会死,自己反能上位,何乐而不为?
如若不然,自己恐没有成龙机会——自己虽是长女,母皇却一直更看好二妹。
信的最后说,若有合作之意,子初一刻前往国师府一叙。
大帝姬隐在眼睫下的眸子闪了闪。
——国师既已下定决心,若是想做什么,旁人是断然无法拦住的。即便自己将此事禀报母皇,又能如何?
所以母皇必失心头血,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再犹豫下去,岂非将皇位拱手让人?
看来这一趟是必去了。
只是……
国师看起来蓄谋已久——这信并非现写的,而是早早备下。
所以国师是真心的么?还是说今晚这是场鸿门宴,国师实则是母皇的眼线,被派来实验试探她们是否有不臣之心?
罢了,自己现如今是在与虎谋皮,国师真正的意图,今晚自己一去便知。
倘或她是母皇派来试验帝姬们的忠诚度的,自己当即可以改口说自己此来只为假装上当,从而引出更多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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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原是个大忙日——宫中选秀,宫外长公主办生辰宴。
皇上还下旨为长公主选亲。
正月初八,她将姜虞召入宫内,是这么说的:
“淮安今年二十一,过了生辰便二十二。古来十四岁便有成家的,再不济二十岁也应有人帮着主持中馈。淮安既生为长公主,理应为天下万民作表率,这选亲便是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姜虞的眉心蹙了一下:“我不想——”
“这选亲是必选的,将自己的态度摆出来。”皇上打断了她,“至于有没有看对眼的则另说。”
……姜初放任自己成家,果真将过往全都放下了么?
姜虞眯起眼,浅淡的声线听不出情绪:“皇姐倒是为我着想。”
姜初笑了一下,两鬓的白发随之颤了颤:“阿虞长大了,我也老了。我虽不知你与沈将军既两情相悦却为何不成家,然你也需得有个家,有人照顾着,我才好安心前朝。”
“过去……是我的不是,一直不曾催你婚配。”她摇摇头,“我近来为此事夜夜悬心,还是觉着阿虞须得尽早成家。阿虞从小便没了爹娘,我再过几年身子也不行了,到时谁看顾着你的饮食起居,有了事又和谁商量呢?”
姜虞垂下眸子,鸦睫在眼下投下了浅淡的阴影。
她一时没接话,忽又抬起眼,徐徐环顾了一圈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
这地方一直未变,只是少了些人气。就好像自从她走后,姜初便很少踏足这里了。
姜虞几乎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姜初在御书房一坐便是大半天,只有两三个时辰的工夫会来这儿匆匆睡一觉。
“阿虞在看什么?”姜初好奇地问。
姜虞摇摇头,说“没事”。
她从山水屏风上收回视线,抿了一下唇,还是淡声嘱咐了一句:“你多保重,有什么事也多交予老大老二老五,她们也应着手处理朝政。”
姜初又摇摇头:“还是不放心她们啊……需得我亲力亲为。”
姜虞“嗯”了一声,姜初却像是憋狠了,话茬一轮接一轮地往外冒:
“从前一天睡两个时辰,批折子时仍旧精神抖擞,于是便觉自己身体强健,是不必太注重饮食起居的。现如今却发觉是从前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昨儿心血来潮,也仿着从前那般行事,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却觉头晕眼花。嗐,人还是不能不服老。”
“我便想到阿虞,阿虞老的时候是什么样呢?我大约也是看不见了。”
“阿虞正月十六又过生辰,又选驸马,双喜临门,我会命人大操大办,阿虞不必费一点心。”
“就是不知阿虞想要什么生辰礼?我这儿早便备下了,只恐不得阿虞心意,阿虞……”
姜虞忽然叫了一声“姜初”。
姜初停下了絮叨:“怎么?”
“你……不必如此。”姜虞道。
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必如此日夜辛苦,不必对我太过挂念。
不必患得患失。
这句话抽象又宽泛,但姜初听懂了。
她沉默一阵,忽然笑起来了,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高兴。
一炷香后,她耸动的肩膀终于停下来,抬手拭了拭略微湿润的眼尾。
“阿虞……”她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恨我么?”
姜虞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棵树。须臾,她说:“从来没恨过。况且——”
她顿了一下,补充说:“况且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姜初在嘴里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炒了一遍。
姜虞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行礼告别。
行至殿门边,她滞了滞,终究没有回头。
她听见身后传来喃喃叹息:
“过去了好啊,过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