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清冷长公主后(158)
是懦弱么?也许是吧。
她太怕从姜虞口中听见斩钉截铁的“我们不可能”,宣告着盛大的感情无疾而终。
她孤身回了家,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明日便是姜虞选亲的日子。
其实国师将灵气渡与自己后,自己此生便没那么轻易战死沙场,不会成婚的誓言便不作数了。
只是……她不敢赌姜虞的感情。
她随即又想*,倘或姜虞真是在自己回京那晚忆起过往的,那么是在具体什么时候?
是在床榻之上么?还是更早一些,在拦马之时?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一如此后日日夜夜的相处,看着自己从疏远变得亲近,她在那许多许多的瞬间又在想着什么呢?
她睁眼到三更,听见巷尾遥遥传来更漏声。
今夜大约是睡不成了。她想。
好在明儿没事,可以清清闲闲地睡上一个白天,再去姜虞府上贺岁。
她忽然又想,明儿自己到底要不要去选亲?
——毕竟就算姜虞并不心悦于自己,她也切切实实表达了与自己结亲的意愿。
沈知书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她不是没有生起过剖白的念头。
前世的时候,姜虞身边并非只有自己一人。她能同寒云宫的长老们相谈甚欢,同往生门的山客不吝寒暄。山脚的小山童便与她很熟,常常溜进她的地盘蹭水蹭饭。
沈知书后来与那山童也熟了,某次状似不经意地问那山童,姜无涯是否有相熟的朋友,那山童报了一长串名儿,沈知书从中艰难地把自己拣出来。
她于是会想:自己之于姜虞而言,是最特别的么?
大约不是吧,看,便连与姜虞日日相处的山童都不这么认为。
于是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念头便被她压进心底,沉甸甸地埋在了暗无天日的深深处。她兀自下定决心,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不会令它们现世。
直到自己也成了上仙,那些痴妄终于尘埃落定,无疾而终。
不知道姜虞此刻正在作甚?
明儿选驸马,又办生辰宴,她会不会也因兴奋而彻夜难眠?
应当不会吧,毕竟她一向沉静自若。
漫漫长夜里,万籁俱寂,北风忽止,檐下风铃也不闻其声,真的有种天地间只余自己一人的感觉——
窗户那头忽然有了窸窸簌簌的响动。
视线被床柱挡住了,窗户那片区域完全不在视野里,沈知书于是猛地直起身——
方才心心念念的某人正背光在那处站着,轮廓被银辉勾了个边。
姜虞轻巧翻窗而下,眉眼朦胧,沉沉隐在夜色里,里头的情绪不甚分明。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深夜,外边大雨滂沱,姜虞刚出关,提着辉光浅狭的绣球灯,从小径逶迤而来,眼错不见便走到了窗户边。
几乎称得上从天而降。
沈知书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姜虞叫了一声“将军”。
“将军。”她说,“将军怎么还未睡。”
与那个很久很久前的夜晚不同,今日外边天朗月明,屋内缱绻昏暗。
姜虞也没有提灯,而暗色总能给人带来一些狭窄逼仄的感觉——
以至于沈知书喉咙有些紧。
她低低“嗯”了一下,一五一十地说:“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在想你。”
床边人的步子一顿。
“是么?”姜虞淡声问。
沈知书没答言。
还是太冲动了。她在心底说。每每都是如此,似乎有晦暗的夜色保护,那些贪嗔痴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喷薄。
姜虞忽然褪了鞋,翻身上榻。
她的动作太快太猛,以至于沈知书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然被她扑倒在床。
腰间一沉,长公主跪坐其上。
和前世那场畸梦的姿势一模一样,只不过梦里自己躺于碧绿的原野,这会儿自己瘫在晦暗的榻间;梦里姜虞俯身吻了自己,这会儿……
“是么?”姜虞又问了一遍,“我这几日府上门庭若市,想来选驸马的都给我递了拜帖。将军既然想我,拜帖为何迟迟不来?”
沈知书的喉咙滚了一下,眸光一瞬不瞬,看着姜虞的头一点点低了下来。
某人带着雪松气的发丝轻扫过自己的脖颈。
夜色浓郁,体温与松香交织缱绻。
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痒。
离得实在太近了,近到沈知书不知姜虞所求,索性闭上了眸子。
下一瞬,她却听见姜虞淡声说:“睁眼。”
睁眼的刹那,一条锦绳从姜虞袖中蜿蜒而出,眨眼便被捆到了自己身上。
姜虞继续道:“说话。拜帖为何不来?”
沈知书空咽了一下口水,不动声色地轻吸一口气,答非所问:“为何捆我?”
姜虞眯起眼看她,蓦地用力抽了一下绳子的末端,令其嵌进了沈知书的皮肤里。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不知么?”
“不知。”沈知书吃痛地“嘶”了一声。
姜虞慢条斯理地捻去指尖上莫须有的灰,忽然又低了一点头。
青丝尽数落于锦枕上,她几乎与沈知书鼻尖相贴。
“小沈大人。”姜虞道,“你来晚了。”
暗色里那些深藏于心的、毫无根据的猜测疯涨,像是海底不见天日、偷摸着出逃的灯笼鱼。
沈知书张张嘴,听见姜虞下了通牒:
“大人若再躲,本殿将你绑去成亲。”
沈知书瞳孔骤缩。
窗外未融尽的雪落顺着屋檐扑簌簌滑下来,月光照在看得见抑或是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