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清冷长公主后(48)
谢瑾这人很神,神在言出法随——
沈知书摇摇头,想说不冷,结果刚发了一个音节,便发觉出口的声儿沙哑并伴有鼻音。
“真冻去了?!”齐将军讶异一声,转头召来随从,“这条街往西行一里住着个大夫,此时应当还未闭门,你去将她请来。”
“诶,无需如此麻烦。”韩将军摇头晃脑地摆摆手,叫来自己的侍子,“我府门离这儿不过一里,你去我府上把王大夫找来。”
那侍子答应着才要走时,被皇上叫住——
“爱卿们说笑,朕在这儿,岂用得上你们找大夫?”皇上回过头,斩钉截铁地对内官道,“你遣人去太医院将张太医寻来,务必要快,两刻钟后不见人,你自去领罚。”
沈知书:……
我只是着了风,不是断了胳膊。
沈知书缓过了腿麻的劲儿,忙站起身,笑道:“谢皇上关怀,只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我回沈府让大夫瞧瞧便是。”
话音落下,皇上的“那爱卿快归家歇息”与长公主的“将军不如歇我这儿,我这儿有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可为将军医诊”一同响了起来。
于是沈知书眼见着皇上的脸上浮光掠影地晃过了一丝丝难以形容的神色,大概是三分尴尬、三分羞赧外加四分不虞,活像画师手里的调色盘。
调色盘清了清嗓子,道:“不劳淮安费心,将军定是在自己家中会更畅快些。”
说着,她将眸光移至沈知书脸上:“是吧爱卿?”
目光如炬,令沈知书觉得自己若是摇头,便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沈知书于是点头如捣蒜:“是如此,下官回家歇一歇便能好的,不劳殿下挂心。”
“是么?”长公主道,“然我还有话同将军讲,不若留这儿宿一晚。我府上的那位老大夫是皇姐塞与我的,从太医院退休的老太医,能医死人治白骨,将军这小小的风寒自然不在话下。是吧皇姐?”
她说着,施施然转过头,淡然撞上皇上的视线。
两人对视良久,终是皇上率先败下阵来。
皇上咬牙道“是”,大约是觉得眼不见为净,一甩衣袖,一句旁的话也没讲,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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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书于是真的在长公主府住下了——姜虞四平八稳地同她说若是明目张胆地归家,便算欺君。
兰苕跑来跑去张罗着命人替她收拾房间,沈知书原想着学习画眉飞檐走壁地偷偷一走了之,待看到收拾出来的房间后,忽然又想不出非走不可的理由了——
被褥崭新蓬松,墙角的玻璃绣球灯照得屋内亮亮堂堂。架子上放着紫檀观音像、白玉弥勒佛以及黄杨根雕的各色刀剑摆件,西面墙上挂了一张南安国地图,其中自己征战八年间打下的地方都被圈了出来。
兰苕昂头挺胸地站在一边,脸上写了两个大字:问我。
沈知书转过头:“冒昧地问一句……”
兰苕小嘴一张:“殿下亲手制的。”
“我不是问这个。”沈知书笑道,“我是想问,你们殿下一般什么时辰睡觉?”
兰苕:……
兰苕精神气漏了一些,但仍毕恭毕敬回答:“亥正歇息。”
沈知书:“多谢。”
兰苕:“将军客气。”
……其实沈知书就是想问那地图是哪儿来的。
地图实在用心,她看着一座座被标红的城池,便能想到当日的场景。
魏城,她带五百人在七千敌军的围攻下苦撑六日,援军到来之时,她提剑率先杀出城门;穗城,敌军投降时夕阳西下,她听着对面所有的兵器哐当落地,看着地面漫开的血色同晚霞相接;滨城,胸前正中三根箭,她面无表情地提着刀,手起刀落,敌军首领人头落地……
以至于她忽然就生起了去见见长公主的冲动。
侍子说姜虞亥正歇息,此刻不过戌正,还有一个时辰。
沈知书对着黄杨木桌台上的铜镜正了正衣领,一面问兰苕:“你家殿下现居于何处?”
“不知。”兰苕道,“今儿非我值班儿,不过按照往日情形来看,约莫在凉亭里。”
沈知书整着衣领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眉:“这样冷的天,大晚上跑凉亭杵着?受了风可如何是好呢?”
“我们也劝呢。”兰苕笑道,“然殿下每回都说她自有分寸,且手炉火盆一向是齐备的,让我们大可放心,无论如何都劝不动的。”
“她在凉亭里做甚?”
“下棋。”
“大晚上跑凉亭里下棋???”
“是如此。”兰苕撇撇嘴,“然殿下每回都不说因由,是故奴婢们并不知她为何如此。”
沈知书撂下一句“我去瞅瞅”,捞起门口架子上挂着的外袍,利索披上,大步流星出了屋。
第32章 “将军来我房内吧,我告诉将军。”
四周的枯草丛堆着雪,湖面薄冰未解。
沈知书大步流星行至亭边,便看见姜虞在石桌边独身坐着。
桌台旁的茶挑子上撂着煮沸的花茶,汩汩往外涌着蒸腾的半透明水雾。旁边架着两盏落地灯,烛火随风晃着光。
姜虞怀里拢了白玉手炉,瘦白纤长的指尖正夹着一颗黑子,施施然往棋盘上搁。
听见身侧响动,她并未转头。
沈知书顿了一下,倾身上前,撩袍朝石凳上坐去。
发丝浸在氤氲的雾气里,雾气蒸得脸发烫。
是真的不冷。
棋子尚未触碰到棋盘,又被收了回来。姜虞微微摇头:“不可。”
她撑着脑袋,兀自思忖半晌,像是终于想起了身边尚有一个活人,徐徐将棋子搁下,淡声问:“将军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