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露丽(59)
当然, 最夸张的小道消息, 是汇富银行要关了。风雨如晦、大厦将倾。
这个消息是汇富银行内部传出来的。因为他们已经收到明确通知, 辛高勇不再担任汇富银行行长。
联系之前梁瀚桢的遭遇, 接连两任都下场仓促, 一时间难免人心惶惶。
陈必忠打来电话的时候, 陈豫景正给梁以曦擦脸。
她瘦了许多, 一张脸没他手掌大, 意识总是介于清醒和昏迷之间。偶尔一次一分多钟的清醒,眼泪汪汪地瞧着陈豫景, 泪水跟水龙头似的,根本停不下来。她看见他, 想到被绑架的时候, 恐惧又无助,来不及说任何,抿起唇就忍不住哭。好几次哭到睡着。陈豫景一开始还会想着和她说几句话, 谁知刚叫了声“曦曦”,梁以曦闭上眼直接哭到抽噎。陈豫景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有趟半夜,她也是冷不丁清醒。那会,陈豫景坐在一边查看工作上的邮件。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天格外疲惫,心神煎熬,他并没有很快地察觉,视线始终落在屏幕上,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其实是另一堆事,神情也变得漠然,总之整个人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淡。梁以曦就扭着头一眨不眨瞧他,一边瞧一边默默淌眼泪。等陈豫景发现,她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里全是雾蒙蒙的泪水。
她真的在怪他,委屈又难过,一颗心都好像破碎在了眼底。落入陈豫景眼中,又变成细小的玻璃渣,一路畅通地送到他的心口。在他的心口仔仔细细又温温柔柔地扎着。
猝不及防的,陈豫景神色慌张,起身过来就按铃叫医生,然后俯身贴着她的额头用力吻了吻,焦急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连日的心焦,嗓子一直都哑,但说话声很轻,视线紧紧落在她的小腹,手却碰都不敢碰。身后,电脑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前后差别这样大,倒把梁以曦眼泪吓回去不少,她就这么仰着头愣愣瞧他。只是没等医生过来,眼皮撑不住,闭上眼就睡熟了。之后陈豫景守了一夜,也没等到她再次醒来。
这段时间,她身上的创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就连嘴唇下的咬痕都看不见了。
医生说她身体本就健康,所以恢复得也快,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难免有些应激。至于什么时候完全清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位医生是意大利籍的,他同陈豫景说的时候总是很乐观,不要急、慢慢来,小姑娘还是很害怕的,不是很愿意面对现实,陈先生你要有耐心。
陈豫景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之后,专门让文森调查了下他。文森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办了,最后查出这名医生有婚外情。陈豫景想了想,积德行善一般地说,安排李秘书帮他妻子联系下离婚律师。文森:“......”
初夏气候温和,天气不冷也不热。
陈必忠的声音却有种三伏天的焦躁。
电话里,他倒是没问陈豫景在哪里,似乎知道眼下津州这种情势,他不露面也是好的,只说了最近汇富的一些新调动。辛高勇撤职后,所有的事务性安排都落在了他这个副行长身上。而为了配合那一千多页的资产明细调查,这几天,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嗓子都冒烟了。
当然,他打电话来肯定不是为了说自己有多忙。
“辛高勇跑了。”
陈必忠压低声音,告密似的:“一个人跑的。比撤职报告还早了两天。警方已经下了通缉。”
陈豫景拧眉。
未等他说什么,陈必忠又道:“今天我去办公室,何耀方还在发火,走廊里跟冰窖似的。不过我看辛高勇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想想他当初,那叫一个见风使舵,消息灵通着呢......就是不知道风声怎么透出去的......”
陈豫景沉默。
不过他还是比较疑惑何耀方的态度。
他问陈必忠:“何耀方发火?”
陈必忠觉得他问得奇怪:“辛高勇跑了啊——你忘了,当初可是他同意辛高勇接任的。”
“现在他跑了,责任归谁?不然你以为赵坤为什么会调任?”
说完,似是觉得这样简单的道理陈豫景都想不明白,陈必忠便有些不满:“你怎么了?怎么稀里糊涂的?”
他这话就有点像看孩子没考上一百分——十分的不应该。
陈豫景:“......”
他手上拧着湿润的毛巾,电话在一边开着免提,陈必忠还是没忍住,过了会,数落道:“何耀方说你年轻,还真是。看看你一天到晚说的话......还有之前说要娶梁瀚桢的女儿——”
“对了,
CR
梁瀚桢女儿怎么了?今天何耀方突然说她命大,碰上辛高勇狗急跳墙,还能保住一条命,不像江宏斌——我才知道,检察院那边原来一直在查江宏斌的案子......也是,当初他带着证据跑出去,辛高勇会给他活路?”
陈豫景盯着手机,毛巾上热气慢慢冷却,脑子里一下飞快地闪过了什么。
陈必忠还在絮叨:“我说你就收收心吧。他让你干嘛就干嘛。儿子能斗过老子?我跟他手底下这么多年,哪回见他不是......”
陈豫景不说话,眉宇冷肃,摊开手里的毛巾就要去抹梁以曦的脸蛋,只是垂眼就见她一脸好奇地瞧着自己,乌澄澄的月牙眼一眨不眨,晶亮的瞳仁里映出他怔愣的神情。
她瞧得分外专注,好像第一次见他似的。
耳旁,陈必忠的声音堪称呱噪。
“......听见我说话了吗?你人在哪里?我跟你说,赵坤走了,程序上应该是你——”
陈豫景挂了电话。
他也牢牢盯着梁以曦,不是很清楚她这会的清醒是不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