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糖烈酒(39)
虞北棠回神看题,林庭樾解题简洁明了,又详细标出思路,很容易懂。
【懂了】
她写完,目光又停落在那只狐狸上。
少年的手臂徒然伸过来,校服挽到手肘,小臂冷白劲瘦,青色脉络蜿蜒有力,下笔力道也重,三两下抬笔离开。
白纸上,狐狸涌血的伤口覆盖了一块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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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庭樾一整天没来上课。
晚自习,范康坐到林庭樾的位置各科书翻个遍,“就这么几个月了,我努力也无从下手啊。”
“从你最喜欢的科目入手。”虞北棠各科基础都不差,唯有数学稍稍落后,所以抓短板,范康各科都差,在没有多少时间的情况下,只能抓长板提高分数。
“那就是语文,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诗人,”范康激情启唇,“掠过田野的那黑风,那第四次的,口粮和旗帜,就要来了......”
“啪!”一块粉笔从讲台砸下来,打中范康头顶,终断了他的朗读。
范康揉揉头,小声嚷嚷,“唉,浑浊的风困住了我。”
虞北棠笑,“赶快看题吧,不然就是走廊的风困住你。”
范康:“......”
休息时,虞北棠的视线偏离卷子,笔在左手转了几个圈,握入掌心,又移到右手,半晌开口,“林庭樾怎么没来?”
“都不追了,关心他来不来干嘛?”范康翻着一本破旧的海子诗集。
范康说得没错,但这些天林庭樾在课业上给的帮助像铅笔一圈圈画大愧疚的黑点,心有亏欠便没办法真正划开界限,“不追了,还是朋友啊。”虞北棠说。
“朋友最近心情不好,”范康意味深长地笑,“快去哄哄吧。”
心情不好?
虞北棠和林庭樾坐在一起,偶尔也有浅薄的交流,没发现林庭樾情绪低落,每天都是不想理人的样子,冷冷的,看不出喜怒哀乐,“他怎么了?”
“不告诉你。”范康贱贱的。
虞北棠:“......”
“哈哈哈,”范康笑够了说,“林奶奶生病了,庭樾拿出全部积蓄,却被......反正就是他奶奶生病了,挺严重的。”
林家父母去世后,林庭樾跟着奶奶生活过几年,奶奶对他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难怪没来上课。
林庭樾同意她搬过来坐,是在默许辅导帮助她提高数学成绩一事,也是她这几天愧疚加重的原因,如果她也能帮林庭樾一次,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两清了。
范康一句玩笑,在虞北棠心里落下种子。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有些事开始了便无法真正两清。
她没哄过男生,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计划。
第17章
风絮县只有一条商业街,商铺都围绕这条街而建,书店也在其中,街上人群熙攘,声音鼎沸。
林庭樾没有闲逛的习惯,买完书下楼,穿过人流朝商业街外走,在路口等过马路时,一个毛茸茸的棕色玩偶熊摇晃着笨重的身躯站到他身边,粗大的双臂举过头顶,比出不太圆满的爱心,随即递过来一张宣传单。
在网络日渐发达的时代,宣传单能起到的作用微小,接到手里无处扔,要一直拿着,或四处找垃圾桶很麻烦,大多数人不愿意接,林庭樾也一样,餐馆花里胡哨的宣传图,对他而言只是一张废纸,可仍旧抬臂接下。
“哇,好可爱,能拍个照吗?”人群里有女孩挤过来和玩偶熊拍照。
林庭樾拿着宣传单,往旁退了几步,让出空间给女孩们拍照。
这种促销的工作,他做过,熊偶看着呆萌可爱,里面的人非常闷热,没多久就一身汗,有的老板还会规定必须发够多少张或往店里引够多少客人才能下班。
红灯变绿,他穿过斑马线,走到公交站,路上没有垃圾桶,宣传单一路握在手里,上公交车也没扔掉。
车上人不多,他坐到后面,随手翻了下宣传单,正面是招牌菜和价格介绍,背面印着店铺位置,下端粘着个信封。
送顾客的打折卡?会员卡?小礼品?
相比千篇一律的宣传方式,这家店还蛮会创新的,林庭樾打开信封,没有卡片,也没有小礼品,只有一张对折的白纸,展开,四角画着四个姿态不同的男生,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头戴棒球帽和表情哀伤,中间写着:林庭樾开心点。
字下画着一只占幅很小的狐狸,它身上贴着一块潦草的创可贴,脸上在笑。
瞬间,林庭樾犹如雷击,猛然回头。
街边人头攒动,玩偶熊站在一棵树下,望了眼越走越远的公交车,取下沉重的熊头,露出真正的面容。
虞北棠脸小,乖巧又甜美,眼睛却充满倔强,长发盘起,发丝贴着头皮,如被水洗过,额头也是热汗涔涔。
她拿出纸擦干汗珠,带上玩偶的熊头,又朝公交车的方向望去。
两道目光隔着人群和街道浅浅撞上。
玩偶熊追着公交车的方向大跑两步,站到视野更开阔的地方,双掌向上,胸前上下扇动,又在唇边画出一条弯线。
受玩偶服的限制,虞北棠手语不够标准,但林庭樾看懂了,她在说要快乐要笑。
公交车左转,少女的身影转瞬即逝,车窗外的喧嚣逐渐变成空旷。
许久,林庭樾才转回头,画还平铺在腿上,边缘被指腹捏得有些皱了,他低头慢慢把那一块吹平。
虞北棠总有本事,叫人忽略真伪,一头跳进漩涡,溺死在那短暂又美妙的一刻。
林庭樾皱巴巴的心也被风吹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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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北棠回家冲完澡,换上睡衣,看着镜子中清瘦黑眼圈浓重的人,也在唇边画出条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