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与谬误书[暗恋](55)
“……哦,”杨姐想起了什么般,“挺好。”她把手从门框上撤下,按着手边的柜子继续缓缓抬脚,陈怜见了就把抹布放盆里,把尚干净的胳膊肘借给老太太。杨姐看她一眼,说“谢谢”,就伸手扶上来。陈怜发现那双手比主人的脸至少年轻二十岁,虽然粗壮,却少有手纹,皮肤甚至是白嫩的。她搀着杨姐到床上,把被子掀开,问她想躺还是想坐。杨姐说想坐着,陈怜就又调整了靠背枕头。她走到床尾去看,发现并没有摇杆,无法调节床位高低,就问杨姐还要不要加枕头。
杨姐摇摇头,又有些惊讶:“你很熟练。”陈怜说:“小时候见得多了。”
“小姑娘。”杨姐坐好后,说,“能帮我把床尾的小桌搬来吗?”
陈怜微抬眼,看见一块折叠的板子立在床尾,就拿起来,拆开,利用床边的扶栏支在杨姐的身前。
“小姑娘,再帮我把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的匣子拿出来好吗?”杨姐说,“还有手机。”
陈怜把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过釉的木匣子,深棕底色,雕了几朵花,开关像古代女子旗袍上的盘扣。还有一只智能手机,手机壳是小孩的涂鸦。
“……和桌上的充电器。”杨姐说,“帮我插一下电好吗?”
陈怜照做了。她想自己确实是来做志愿的,也确实应该干事,杨姐语气也很和气,但就是……自然而然地处在“被使唤”的状态里了。她在桌上盲目地找充电器,身后伸来一只手:“这里。”王朝和走过来,把靠在墙沿插座上的充电器拔下来,塞进她手里。
拥有木匣子和永远不会没电的手机后,杨姐就安静了。陈怜开始继续擦墙。村干部还在旁边跟王朝和闲聊,想拉杨姐一起聊天,杨姐会有回复,但没主动问什么。陈怜偷偷看杨姐,发现她把匣子打开,里面是很多纸,不同的大小,格纹纸或划线纸等等,但都泛黄了,一些字留在上面。杨姐低头眯眼把手机远端着,似乎在跟纸上对照。
“杨婆婆,新眼镜还没配吗?”王朝和这时问。
“说是在路上。”
“这样看不方便吧。”
陈怜感到脸上一凉。她看过去,发现窗户开着,风进来了,而窗外正是小院,几棵大大的樱花树生长着,遮去米黄的围墙,粉红色薄花瓣随风如尘土般散开,又落在石板路上,像细密而轻柔的吻。她凝神望着。
“……小姑娘。”
陈怜晃神,看向杨姐。
“帮我来查查字好吗?”杨姐和蔼地笑。
“好。”
陈怜把抹布放回脸盆,说她先去洗个手。
再次回到房间,陈怜搬条凳子坐到杨姐边上:“查什么字?”
“这个。”杨姐把手上的纸递给她,“把纸上的字都在手机上搜一下,然后把每个字的意思都告诉我……小姑娘,把手擦干好吗?”
陈怜默默从床头柜上抽纸擦手。
杨姐把纸递给陈怜。她接来,先扫一眼。字迹有点潦草,但又透出几分清秀。上面也就一个句子,只是分段写:
你走过来,
樱就微笑了。
……陈怜想这还要查么。
她又确认:“是我把每个字查一下百度,然后告诉你含义吗?”
杨姐点头。
难道杨姐不认字……陈怜心里一团念头,但没说什么,开始勤勤恳恳地做志愿。
“第一个字是‘你’,有四个意思,分别是……”
她慢慢地读着。有些字的含义有一大串,她就挨个念过去。杨姐还说,如果有标注的话,希望她把每个字的来历也读一次。
“……樱。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樱桃,一个是樱花。”陈怜想起了什么,联系生活实际进行解读,“就是窗外种着的那些。”
杨姐眯着眼抬头,望向窗外。好久,她说:“哦,这样。”
陈怜这时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变得安静。她回过头,看见那位昔日的村干部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而王朝和正拿着她落在一边的抹布擦桌子。地板,墙壁,都泛着干净的水光。他最后把抹布放进脸盆,走过来,弯下身对陈怜低声道:“剩下的房间我去清扫吧,你先在这里给杨婆婆念诗。”
陈怜心想他把那句话叫“诗”,然后脸颊一热。他亲了她一下,然后笑着离开了。
……哦,她还在第一次约会。
陈怜望着他离开后空荡荡的门口,又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见杨姐气定神闲地笑看她。
“感情好啊。”七十多岁的杨姐开口就自带一种稳重笃定感。
陈怜低头抿唇:“……还可以。”
杨姐说:“那个小伙子,之前整天问我当年究竟跟我老头怎么好上的,怎么相处的,烦死了,没想过能交上你这样好的女朋友。”
陈怜心里一乐,嘴里说:“还好还好。”
第28章
“我一直说,我当年成分不好,才挑了我老头,八代贫农,没啥爱不爱的。”杨姐说,“我老头知道我上过学,但不知道我从来不念书,他写诗给我,我也看不懂。他农闲还会在村口和人下棋,我只喜欢打麻将……”杨姐忽然定了一下。
陈怜疑惑地看去。好久杨姐说:“小姑娘……”
陈怜肩膀一颤。
杨姐注视她,哼笑:“我坐着有点不舒服,想躺下了,能帮我翻个身吗?我前阵子摔了一跤,腰椎做了手术,这会儿有点痛。”
陈怜连忙说“好”。杨姐看上去并不壮,但上半身似乎使不上力气,她撑扶着杨姐,心里有些忧虑手上的劲道会不会把对方抓疼,正想空出手去抽枕头,杨姐整个上半身往下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