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月季[花滑](216)
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似乎在控诉不甘于人脚下,又一步踩实,所有怪叫被压了下去。
“谁说生病才可以吃,”季林越说,“黄桃罐头还能疗养情绪。”
叶绍瑶哼出一声笑,反问:“你不需要疗养情绪吗?”
季林越的境况也不怎么样,比赛总是时坏时好。
同样在全锦赛,他拿到短节目第三的大好开局下,自由滑摔了阿克塞尔三周跳,最终憾获第四,叶绍瑶想,拿到第四名可比第十名要难受更多。
“得吃别人送的才管用。”
叶绍瑶拿过,又递回他手里:“送给你。”
末班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将一个罐头分着吃完。说好了,干了这罐黄桃,谁也别再回想自己的失意。
但还没进家门,叶绍瑶就先败下阵。
她拖着身体回到卧室,脑子仿佛下载了无限回放的失误集锦,身上都还痛呢,忘记?哪有那么容易。
别人都在比赛中越来越得心应手,显得自己后劲不足,叶绍瑶有些不确定,这赛季的积分能不能够支撑自己挺进冠军赛。
“瑶瑶。”
十点一刻,叶先生敲响她的房门。
还在神游的叶绍瑶立刻翻出数学卷:“我吃过水果了。”
进入高中学习,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力跟不上,家里也就养成了投喂水果的习惯,果盘里永远放着新鲜的苹果香蕉梨。
但叶先生还是推开了门。
“还在学习?”
“快写完了。”
数学老师念在她的周末有比赛,只给划了必做题。
“那爸爸占用你的两分钟?”
“好。”叶绍瑶挪到床角,将书桌前的靠背椅留给他。
叶先生的手里拎着黑色小袋,他拉开抽绳,将宝贝相机亮出来。
这相机跟了他十好几年,从锁进抽屉到贡在书柜上,前几年又配了一个防尘袋,家庭地位越来越高。
“爸爸在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老照片。”
相机的开机速度已经很慢,就像里面住了一个老头,按下任何按键都需要等他迟钝的反应。
“你看这是谁?”
图库的第一张照片拍摄于2001年7月,小丫头四脚朝天的狼狈模样,小嘴瘪着,被屁股下的冰面欺负地耍起赖皮。
“这是我。”叶绍瑶凑近看,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件奇丑无比的T恤衫。
叶先生点头:“这是瑶瑶第一次去冰场。”
从仰躺在冰面,到跪地站起,到贴着栏杆步履蹒跚,一张张照片闪过,原来自己第一次上冰就有这么惊人的进步。
“这是瑶瑶第一次参加教练课。”
2001年9月,那时候正秋天,她还没有齐整的装备,训练服是自己的秋衣秋裤,小姑娘平举双手,已经学会简单的滑行。
和穆百川合影的那张,她还是小小一个人儿,被教练抱坐在腿上,望着镜头眼神空洞。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大概在想,这有什么好拍的。”
2001年12月,小女孩终于学会区分内刃和外刃,但每一种步法的后外刃都是她突破不了的难题。
2002年6月,女孩在夏令营的陆训跳出双足八十厘米高的成绩,相片里,她踩在层层垒起的海绵垫上,嘴角漾着胜利者的微笑,仿佛自己是整个练功房小小的王。
“我记得,你和妈妈都没去夏令营。”叶绍瑶翻页的手一顿。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她还能依稀回忆起大巴车前的情形。
她当时想,为什么不能把爸爸妈妈变小,为什么不能把他们揣进书包里带走,那是她第一次只身一人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叶先生呵呵笑:“因为这台相机有超能力。”
叶绍瑶嘁声,她当然不信。
2004年2月,她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在岸北见到了来自首都的好朋友。但另一个小姑娘真狠,将她的胯一踩到底,还在竖叉时垫了好几块海绵砖。
2005年3月,背景是陌生的冰场,镜头没有聚焦在女孩的身上。
这是一个视频。
相机在反复调试焦距后,终于赶女孩进入旋转前稳定下来。
她的动作熟练,速度由缓及快,从单足变插足时,核心突然放松,身体被离心力甩在了冰面上。
[摔哪了?]
画面再次抖动,里面是邵女士年轻时的声音。
[妈妈,我刚才转了十八圈!]
一道稚嫩的童声回答。
十八圈,那时候以为的天文数字,在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旋转训练的一盘前菜,但叶绍瑶曾经真为突破这道大关而开心许久。
“你现在能转十八圈吗?”
“当然。”
不说换上冰鞋,只是踩着旋转板就地示范,她也能转个十几圈不在话下。
视频在邵女士的慌乱中按下结束拍摄,之后便是与之无关的风景照,哈市的教堂、摩天轮,还有无数单调的冰面,上面有她滑过的轨迹。
“你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远,不能因为一次低谷就一蹶不振。”
今天女单比赛结束后,冯蒹葭联系夫妻俩,叶绍瑶还是将自己锁在更衣室反思,无意说着“要是再走不出来,我还不如退役”的落寞话。
但此刻,叶绍瑶埋着头死不承认:“我才没有一蹶不振。”
“那是,我闺女只会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其实眼眶也没有蓄着泪水,但叶绍瑶觉得自己应该在破涕为笑:“我哪有那么坚强。”
“哪里没有,那年《钢铁侠》*刚上映的时候,你还让我和妈妈叫你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