捭阖录(32)+番外
“去!这是我兄长!”
人群爆发哄笑,老头自认看走眼,也抚着胡须无奈摇摇头。
“你说的故事,也是错的!”
“诶,这位姑娘,我夸你们,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拆老身的台呢,你说我讲的故事是错的,有何依据?”
“是呀,有本事,你也讲一个呗”
众人起哄,哥哥见势不妙,忙推着妹妹肩膀出去了。
“那边有人跳舞诶!”妹妹像脱兔般敏捷,几步就窜了出去,哥哥手里还扛着个大包裹,加上她这么一嗓子,不少人被吸引,他一下被落到后面,艰难的推挤。
“你等等我呀!”
见路人围着一舞女,啧啧称奇,她衣饰朴素,周身气度却不似寻常舞姬妩媚,反而器宇轩昂,高贵非凡。
她拔出双剑,且歌且舞:
“千里家国路遥遥,梦中父母犹把血泪垂,睁眼已到敌营…”
“幸得佳友相护,遗光伴唱宫人击筑,亦由我为大王舞一曲…”
刀剑相映,银光烁烁,像两条互相缠绕的灵鱼,观者喝彩不绝。唯独她剑柄上系的一抹红穗,像陨星般照进了谁眼里。
“我好像看见范叔了!”
一曲罢,女子领了赏钱,收剑往巷中走,一个店家叫住她:
“姑娘!姑娘!”
女子回身看他一眼,以为店家有意招揽:“我只是云游路过,不在此地常驻。”
“唉!您误会了,是有位客官,想请您吃点东西,聊一聊,您看,肯不肯赏脸?”他指指楼上,女子抬头望去,只见一白发老者,让她眉头一跳,似曾相识。
“有劳带路”
“姑娘,就是这了”
两人对视一眼,女子眉间更皱,把剑放到桌边,捻起一粒花生米。
“不知阁下是…?”
老者的目光在双剑上滞了滞,女子当然察觉,改把剑放椅旁,他这才转过来,对她和煦一笑。
“江湖游商,不值一提。叫姑娘上来,只是觉得姑娘的曲子有趣,想要讨教一二罢了。”
“街头巷尾都在唱灭句的故事,众口相传而已,有什么有趣。”女子淡淡道。
“不一样”老者呷了口茶水“姑娘故事中的视角不同,现在人人都爱遗光,少有人知道崔姑娘的故事。”
“那又如何?”
“嗯,细节也不同,他们都唱遗光死里逃生,崔姑娘殉国,不知从哪来剑舞这一环?除非亲身经历者,姑娘,莫非是句宫出来的宫女。”
“…”女子把唇抿成一条白线,见她不答,老者自顾自的说下去。
“曲调也十分有意思,用的是荆国民谣改编,我记得原曲唱的是荆国的公子泛舟湖上,撑船的于人对他心生爱慕,就以歌声表达情意。然而荆公子听不懂于语,请人代为翻译,听懂内容后,也被于人打动,遂二人交好。”
“撑船的于人与荆国公子,是同性。”女子补充道。
老者眼睛弯了弯“如此一喉二歌,甚至可以暗喻句人亡国后的悲怆之情,实在有趣。”
“我还有要事在身,失陪”女子抱拳,拿起剑就要走,一男一女前后跑进店内。
“范叔,原来你在这里!”妹妹笑着说,女子见到她的眉眼,就愣了。
“啊…啊…范叔,跑死我了”哥哥上气不接下气的靠在门边,风轻轻掀起斗笠一角,女子心神撼动,回身对老者道:
“你是杜鸱!?”
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遍了整个酒楼,她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直到室内交谈的人声再次没过二人。所幸世人宁愿相信杜鸱仍是青年才俊,也不愿相信他已年过四十,没有认出。
离灭句不过十年,他竟变成这般模样。
“你是吴公主。”杜鸱风轻云淡的指出。
灭国仇人就在眼前,吴子瑜死死握着剑柄,随时可以出鞘,最终还是坐下,豪饮一觞,下巴还在微微颤抖。
“什么公主”
说话间,兄妹俩已腾腾腾钻上楼。
“是跳剑舞的姐姐!我刚才见你就好眼熟,是范叔的朋友吗?”
吴子瑜沉默不语,妹妹讪讪的挠挠头,杜鸱招来哥哥。
“崔老爷怎么样?”
“呃,呃病逝了”
杜鸱长叹一声“也罢,就算他活着,也未必会收。”
他从怀中丢出一锭银,抛给妹妹。
“把东西拿来,你们去耍吧”
“谢谢范叔!”
目送兄妹离开,杜鸱转头看向吴子瑜,开门见山的说:
“我想买下你手中双剑”
她挑开袋口,饶是自幼见惯富贵,也险些被晃瞎了眼,不多不少,正是黄金百两。
“不卖”
吴子瑜回得也果断,杜鸱没有苦苦哀求,只是把黄金推得离她更近。
“如此,也请收下,聊表心意。”
“领教过!”吴子瑜怒极反笑“不敢受!”
“那么,可否借在下一观”杜鸱指指剑头的红穗。
“毕竟那上面,还有我的东西。”
吴子瑜讶异的瞪了他一眼“原来是你送的”
“拿去吧”
“多谢”
杜鸱接过剑,小心翼翼的碰上剑身,像在抚摸女子的脸。吴子瑜看在眼里,不免冷笑:
“现在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
“她经常提起我?”
“是啊,三句话不离夫子长夫子短的,有人倒好”
吴子瑜回过头,发现杜鸱早已泪湿衣襟,眼泪落到剑身上,她一阵恶心,一把夺到怀里。
“多谢”杜鸱擦了擦眼泪,仍跟她道谢。
“此生能再见,我已知足。”
吴子瑜扯过手帕,使劲擦拭剑身,却发现那水迹像淬进了剑身,怎么擦都擦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