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曼珠沙华(14)
「父皇,儿臣替您清君侧!」
殿中的侍卫一时搞不清状况,又没听到父皇明确的指令,只能持剑护住了父皇。
大皇兄见状,加快了脚步,持剑直奔柳贵妃而去。
柳贵妃惊慌失措,拼命往父皇身后躲。
父皇怒极,呜哩呜噜含混喊着,又将手里的酒杯,狠狠砸向大皇兄。
大皇兄侧身一让。
「砰」的一声,酒杯落地,碎瓷飞溅。
殿门被人大力撞开。
「臣,柳容与,救驾来迟——」
第26章
在得知我要鼓动大皇兄当堂诛杀柳贵妃的计划后,柳容与每日疾驰三百里,换马不换人,不要命地赶回了京城。
他一身玄衣,眉眼间皆是凌厉的杀伐之气:「你是当真不要命了吗?」
我压下眼中汹涌的泪意,有些心虚地冲他笑:
「您这不是回来了吗?」
殿中的火烛,又渐渐柔和了他的眉眼,他沉默片刻,终于唤了我一声「小柳儿」:「你若真死了,你娘一定会怪我。」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她不怪你,她一直都很信你。她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顿了顿,用力咽下鼻腔的哽咽:「就是去找柳容与,告诉他,你是足月生的,不是早产。」
恍若一道惊雷劈过,柳容与一向自持的表情,寸寸皲裂:「你是……你是……」
我笑得温柔又委屈:「是,我是您的女儿。」
柳容与闭上了眼,泪如雨下。
他和母妃青梅竹马。
母妃的父亲本是岑家唯一的嫡子,却不幸英年战死,只留下一妻一女。岑家也落入了庶出的大伯父手中。
母妃的娘亲性格软弱,一向以夫为天,不仅护不住女儿,还得女儿设法护着她。
母妃长到十三四岁,就隐隐已是人间绝色。大伯父奇货可居,用母妃娘亲之命相胁,逼了母妃入宫。
而柳容与为了能给母妃撑腰,向自己鄙弃的生父低了头,认祖归宗,在柳家的扶持下出仕。
他资质出众,很快就得到了柳家的重点栽培。
母妃也一进宫就得宠,但很快又遭柳淑妃嫉恨陷害,被父皇贬到玉华寺修行。
命运兜兜转转,被拆散的南疆小鸳鸯,又一次重逢在京郊山野。
一个是仕途光明,但还未掌大权的青年官员,一个是厌恶宫墙,已经带发修行的弃妇。
大概是离了宫墙的禁锢,他们彻底放飞了自己,忘乎所以地贪求着对方。
直到母妃发现,自己已有数月,癸水未至。
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在决意死遁的那天晚上,收到了来自大伯父的书信。
大伯父还给她送来了两个能干的侍女,望春善卜,挽秋擅毒。
大伯父说,若是这样还不能回宫复宠,她和她的娘亲,就都不用活了。
于是,帝王又想起了玉华寺里的绝色女子。
少女曼珠,也终于彻底成了宠冠六宫的宁妃娘娘。
净安师太慢声细语,给我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玉华寺外的明月,也像今晚一样。
温柔抚过,人间长夜。
第27章
我的及笄礼,结束得狼狈又草率。
它始于灯火煌煌的金殿择婿,终于人仰马翻的离奇宫变。
没有人知道,已经辞官回乡的柳太傅,为何又突然出现在宫墙之中,还及时地救下了,险些被大皇子刺杀的皇帝。
但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皇帝在宫变那晚气怒攻心,突然昏了过去。醒来后口眼歪斜,说不出话,身子也不能动了。
太医说,这是气血逆乱,上犯于脑。俗称中风。
柳贵妃就摁着皇帝的手,在大皇子谋逆赐死的圣旨上,盖下了金印。
柳太傅也官复原职。
朝野间,开始悄悄流传一个说法:「柳太傅佯退,真是好一招引蛇出洞。」
而妖言惑君的吕道微,自然是被下了大狱。
就在柳贵妃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她突然腹泻不止,泻出无数黑水。
柳太傅紧张万分,立刻召来太医会诊。
脉把了一次又一次,太医们额上冷汗涔涔,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答话。
最终还是王医正一咬牙,带头跪下请罪:
「大人,娘娘此病蹊跷,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柳太傅眉眼森冷:「可能保住娘娘腹中龙子?」
王医正「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臣请太傅张皇榜,广招天下女科圣手。」
民间神医陆续进宫,也都纷纷摇头而出。
直到名扬天下的孙老神医,从游历的终南山中被快马带回,柳贵妃的怪病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贵妃腹中并非有孕,仅有一腔黑浓的腹水。
柳太傅看着医案上的请脉记录,将诊出柳贵妃有孕的太医一一点名:「庸医欺君,当斩!」
几名太医吓得抖如筛糠,终于有其中一人,再也无法承受将死的恐惧,在被拉下去之前,大声疾呼:
「冤枉!冤枉啊!是柳贵妃服了假孕药,我等才会诊出孕脉!」
柳太傅闻言,看向孙老神医。
孙老神医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这症状,确实也跟假孕药排出体外,甚为相似。」
柳贵妃惊怒不已:「死老头子胡说八道!陛下一月有十五日,都歇在本宫寝殿,本宫何须假孕药!」
她确实不会傻到吃假孕药,不过是我让柳容与的人,混入她饮食中的罢了。
我扶起榻上的皇帝,淡淡插话:「因为父皇前几年得了隐疾,无法再令嫔妃有孕。」
皇帝本就歪斜的口眼,越发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