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11)
「咱们先回家。」
婆母红了眼眶:「怕是会连累你……」
父亲摆摆手:「一家人不说这些,大不了我继续回村当猎户,我茅草屋ƭü₋和手艺还在,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文柏为父亲撑起伞,开口:「母亲,便先随岳父去吧。」
到了父亲宅子,桃娘早拾掇好了房间,做了热热的姜汤。
她端着姜汤,红着眼看我:「少夫人快喝,别着凉了。」
父亲嗓门依然很大。
「这宅子虽说是玉娘买的,可用的是柳家给的本钱,其实是你们柳家的产业。
「你们放心地住。」
这一刻,婆母才露出几分脆弱,站起来行礼:「多谢……」
父亲马上避开:「使不得使不得,这不折我的寿嘛。」
是夜,婆母叫我过去,文柏也在。
父亲还保留着节俭的习惯,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远不如从前在柳家时灯火明亮。
黯淡火光下,婆母面色黯淡,沉声道:「文柏,你自己说。」
文柏喉结反复滚动,抬眸看我,艰难开口:「玉娘,咱们和离吧。
「你还年轻,岳父手上又有些银钱,你可以再嫁一个更好的人家,我不想耽误你。
「你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这番话,气得目光凉凉地盯着他。
他脸色越来越白,最后避开眼神不与我对视。
婆母睨他一眼,低声道:「我就说玉娘不会答应,你还偏要说这一回惹她怒气。」
我打开手中木盒,将里面的单据拿出来重重拍在桌面,怒道:「柳文柏,我虽不如你读书多,却也不是那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再说,以后俭省些便是,日子也不会很难过。」
婆母拿起单据扫了一眼,诧异道:「这是……」
「是当初你们给的聘礼,父亲都存在商行了,靠着这些钱,咱们吃喝也是能保证的。」
柳文柏皱眉:「可这些算是你的体己,我一个大男人,怎可……」
我瞪他:「我们是夫妻,分什么你我,如今最重要的是共渡难关。
「小叔那边恐怕更不好过,咱们是不是该想法子接济一二?」
婆母红了眼眶,轻轻拍着我手背:「好孩子,难为你到这时候还想到你小叔婶婶。
「文柏能娶到你,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
第二日父亲开门,看到门口摆了许多东西。
绑好腿的母鸡,一小窝鸡蛋,刚拔出来还带着些泥的新鲜蔬菜……
应该是从前受过柳家恩惠的人,担心受牵连,良心上又过不去,所以摸黑送过来的。
我将这些东西拿给婆母看:「母亲,您看,是非对错,大家心里其实有杆秤的。」
柳家式微,山货铺子生意也大受影响,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只能关店,父亲也便没有了营生。
婆母很是歉意:「都是被我们带累了。」
父亲倒是看得开:「本来就是靠着亲家才有的生意,怎么能说是带累?我到了这把年纪,本来就该歇了享福的。」
女婿拖家带口住在岳父处,少不得被议论纷纷。
父亲跳起脚回击那些人。
「我就这一个女儿,女婿就跟我儿子一样。
「我的宅子本也是靠着女婿孝敬才得的,如今他就是住在自己家里,要你们多嘴多舌?
「他是吃你家米了,还是住你家屋了?」
文柏一开始有些拘束,后来便也安之若素。
甚至在集市支了个代写家书的摊子,赚了铜板就给父亲打点酒回来解馋。
小叔被弹劾贪墨一事,涉及朝廷党派之争,一时半会也出不了结果。
转眼入了秋,秋闱又要开始了。
自十四岁中了秀才后,文柏已经数次参加秋闱。
可他命不好,次次都是在考试前突发急症,上吐下泻。
都无法进考场,是以一肚子才学,从未得过认可。
反复多次都是如此,他已经认命,无心仕途。
我也并非要当什么举人娘子状元娘子,但如今情景不同。
我劝他:「小叔如今情况未明,柳家其他子弟又不出挑,唯有你满腹才学。
「此番你必须要去,一来读书多年,不去考一番总归有遗憾,二来如今柳家、母亲,还有婶婶一家,也需要你来支撑。
「大不了便再失败一次,又不是第一回 ,有什么可怕的?」
他应了我:「其实我也不甘,不过没有踏出这一步的勇气。多谢你,玉娘!」
我决定陪他一起去州里。
婶娘得知后,讥讽不止:
「从前柳大人得势,他尚且连考场门都踏不进去。现在他小叔都倒了,他还想考个举人不成?
「他又不是我家水生,未来是要当宰相的。
「他柳文柏就没这个命。」
第18章
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我想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为何严防死守,文柏还会每次都在考试前上吐下泻。
这次我陪他一起去州里,赁了个宅子,所有他入口的食物、身上的衣物都是我亲自打理的。
一切都很正常。
考试前一日,我见他心绪不宁,便让他随我一起上街,我买菜,他散心。
路过一家糕点铺时,门口大排长龙。
文柏昔日同窗热情与他打招呼:「文柏,你也来买定胜糕啊!
「莫排了,我一会多买一盒,分你一份。」
定胜糕是江州名点,老板的儿子曾考了当朝状元。
再穷的秋闱学子都会在考前来买一盒,图个好兆头,蹭蹭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