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14)
只是随着文柏升迁,我们又只有一个女儿,便有人动起心思绕过文柏,通过我送他妾室。
我膝下无子,拒绝次数多了,难免招来流言。
关键时刻全靠婆母出面。
「若无玉娘,我儿早就丧命。何况后来也是玉娘不离不弃,我儿才能高中得陛下赏识。
「他们还年轻,孩子的事不急,便是一直没儿子也无妨,他堂兄堂弟都有后,没了他的孩子,柳家也绝不了后。」
反复拒了几次后,便再没人动这个心思。
父亲原本不愿随我们一起来京都,他住惯了江州。
是文柏劝动了他:「我与小叔如今都在京都,可借着手中的人脉,帮您寻一寻被卖掉的妻女。」
他说到做到,柳家的人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寻。
如此五年,父亲日常逗弄小悠,人海茫茫,对寻女之事渐渐不再抱有期望。
然而就是那年腊月十五,文柏带回一个妇人。
她瞧着三十多, 鬓边头发已染了风霜。
见到父亲那一刻, 她便红了眼,哽咽喊:「爹爹……」
父亲愣了片刻, 抱着她泣不成声:「孩子, 我的好孩子……」
母亲已过世多年, 姐姐此前被继父许了人家, 生了一双儿女。
夫婿早亡, 婆母磋磨, 她抚养一双孩子,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小叔和文柏费了无数的精力才找到她。
我们了断了她与那边婆家的关系,将她和一双儿女都接来京都,请了先生教习。
姐姐很是不自在:「如此怎好意思,不若你们分配点活计给我,我麻利得很,什么都能做。」
父亲大嗓门说:「做什么活!
「玉娘是你妹妹, 她做生意厉害得紧, 赚了许多银钱。我是你父亲,你只管放心大胆地住,该吃吃该喝喝。
「你妹妹和妹婿不缺你这点力气, 只消教导好一双儿女, 出去大大方方的, 莫丢了你妹妹妹婿的脸面就够了。」
其后三年,父亲病重。
我请了很多名医,文柏甚至想尽办法请来了宫中的太医,均是无能为力。
我忍不住哭, 父亲却笑着宽慰我:「莫哭, 爹这一辈子,活得也值了。
「别害怕,爹爹若是走了,你还有姐姐,除了婆家,你也是有娘家人的,莫怕!」
他粗糙的手摸着我的脸:「玉娘,你这个女儿爹没有白养。
「爹这辈子对不起你娘, 这就下去跟她赔罪, 爹也对不起你姐姐,往后便要靠你,来帮爹爹弥补了。」
……
爹爹走后,我整理他的屋子, 找到了那个破旧的木盒。
小悠凑过来,稚嫩发问:「娘亲,外祖父这是藏的什么?
「是他养育娘亲的辛苦和不易。」
我缓缓打开木盒,以为里面的木棍会倾泻而出。
然而盒子里空空的,只有薄薄的一沓纸。
我数了数, 一共是一百两银票。
想来这些年我给他的钱, 他几乎都没花过,全攒起来了。
还有一封信。
父亲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玉娘,爹走了。
【银子留给你花!
【想爹的时候, 就拿银子买盒糖吃吧。】
我的眼泪簌簌而落。
小悠急急为我擦泪:「娘亲您怎么哭了?外祖父写了什么?」
「他让母亲拿着银票买糖吃。」
小悠很不解:「买糖多好,母亲不爱吃糖吗?」
爱吃的。
但我更想吃的,是父亲为我买的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