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8)
他眉头皱着,脸上写满忧虑。
我快步上前,笑道:「今日来了个稀客啊!」
我已然想通:长在乡野间,也学不来大家闺秀的矜持,与其东施效颦地伪装,不若大大方方地做自己。
柳文柏深深瞧我,牵动嘴角:「听说李家又找你们麻烦了,我来瞧瞧你是否安好。」
那刚才我与花娘的对话,想必他都听见了。
他素来心善,会不会觉得我太过铁石心肠?
一念至此,我解释道:「有一年我随父亲进山打猎。
「他捉了一只小狼崽子,你想必也知道我是他从狼窝里捡来的。
「狼小的时候跟狗没什么区别,十分可爱。
「我那时愚蠢,见它可怜又可爱,求父亲不要弄死它,结果小狼的叫声引来了母狼,父亲被咬了一口,凶险万分,我更是自责了好些年。」
我抬眸看向他:「从那时我便知道,过分善良并非好事。
「柳公子可能理解我今日所为?」
微风吹过,我头发纷乱。
他下意识伸手帮我拂了拂,与我眼神对视后,又脸红着收回手。
低声道:「玉娘不必解释,父亲离世,这些年我又背着克妻的名声,也见过许多人情冷暖。
「我性子不够刚毅,不然那日就该当众抽李员外夫妇耳光。我倒是很羡慕玉娘你能如此果断干脆。
「往后你定要教教我。」
林间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如此声响,也掩不住我加速的心跳。
「不愧是读书人,嘴巴就像是抹了蜜糖。」我踮起脚,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纹路,「莫要忧虑,父亲为我求了平安符。
「我定能平平安安嫁给你。」
但父亲不这么想。
临到婚期,他夜夜不能安枕,好几次都嚷嚷着要去柳家退婚。
有时睡到半夜,我突然感觉床边有人。
月光之下看清是父亲模样,他伸出手指轻轻放在我鼻下,感受到我的气息后,又轻手轻脚地退去。
我想我若不快些嫁过去,父亲先要撑不住了。
祖母和婶娘天天在村里咒我。
「柳家就是想拿她给自己儿子挡灾的。」
「不然能看上她一个猎户女?」
「你们等着看好了,她没几天好活了。」
「我女儿给李员外做妾,不日便会生下儿子,到时候才是数不尽的好日子呢。」
……
可惜没有如他们所愿。
我顺利嫁给了文柏。
嫁妆只有四个箱子。
村里人都说父亲:
「虽说玉娘是他一手养大的,可这也太不像话了。」
「婆家给了十六抬,他只还回去四个箱子,这让玉娘以后在婆家怎么立足!」
「多弄几个空箱子做做样子也好。」
「那么多的聘礼,他一个人花到死也花不完啊!」
……
可我知道父亲的心意。
因为临出门时,他忍着眼泪将商行的那张底单塞给我。
他依然梗着脖子大嗓门:
「留在我这铁定被你祖母婶娘她们惦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摸走了。
「你替我收着吧,想用就取来用。
「柳家小子对你不好,你有这些东西,何愁日子过不下去?」
而从沈家出去的那四箱子嫁妆,全是他用自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的钱凑的。
他担了恶父之名,将所有的好处都留给了我。
到底要何时呢?
他才会承认,其实很爱很爱我。
不过不说也不要紧,我早就知道,我比谁都知道!
我着大红喜服,柳文柏骑着高头大马来迎我。
从大门入柳家,拜天地进祠堂拜祭柳家先祖。
而同一日,花娘被李家的嬷嬷用一头骡子拉着,从侧门进了李家,成了李员外的妾。
她最终还是决定牺牲自己的人生,来作为兄长水生命运的养分。
可悲。
我却顾不上可怜她。
因为文柏颤抖着手,挑开了我头上的红帕。
第13章
我们都很紧张。
因为自幼没有娘,所以成婚前我自己偷偷买了小画册,熟悉了一番男女之事。
我躺在床上静静等待,发现他脱了喜服之后竟然和衣而睡。
中间与我似乎隔着一道银河。
一连十日都是如此。
婆母暗暗问我是否夫妻和睦。
我也不好说他根本不碰我,只能先敷衍一番。
可日常他对我又极好,会手把手教我读书写字。
我做女红扎了手,他也会将东西放到一旁道:「我就喜欢你真诚直爽的性子,何必委屈自己学这些?
「柳家又不缺买绣品的钱。」
除此之外他还在积极寻宅子,想将父亲接来城里。
「岳父年纪大了,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村里人都被他得罪了个遍,不如以后就来城里生活。
「其实与我们住在一处最好,我又唯恐他不自在,便寻一个离柳府近一点的宅子。
「如此也方便照应。」
……
他如此态度,实在教我摸不着头脑。
转眼半月过去,这一日晚间他去洗漱,我特意只着一件轻薄内衫。
待他洗漱完毕回来,我坐在床边唤了一句:「柳郎……」
不过一个呼吸,他已经从头红到尾。
一双眼睛根本不敢往我身上看,偏过头去:「天凉,夫人快将被子盖上,以免染了风寒。
「我突然想起今日书还没看完,我今夜挑灯夜读。」
说着他便要夺门而出。
我眼疾手快,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跳过去紧紧环住他的腰。
声音里也染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