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138)
垂眼见尚盈盈一脸犹豫不决,显是还在天人交战,晏绪礼索性挑明了道:
“莫非你乐意回闷罐子里头遭罪?瞧你这脸儿,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倒不如跟朕在外头吹吹风。”
话毕晏绪礼直接上手,三两下把她那件狐白裘拢紧。碧玺扣子咔嗒一响,风帽压下,就剩半张巴掌大的脸儿露在外头,活像裹在锦缎里的雪兔儿。
“那便听您的,只是您可得快着些,万别迟了。”尚盈盈被牵着往林子里绕,跟在晏绪礼身侧还不由絮絮叽咕。
这要是到了北山,扈从一掀帘子却不见皇帝……
尚盈盈狠狠打个哆嗦,暗念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没走几步,便见一匹金鞍骏马静立在林子里。那马儿乌黑油亮,偏生额心一撮雪白的毛发。明明缰绳没系去树上,四蹄却稳稳钉在霜地里,只时不时甩动长尾。
马儿双耳机警,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忽然昂首嘶鸣一声,前蹄在冻土上轻刨两下,溅起几粒冰碴子。
怕惊着尚盈盈,晏绪礼立马拍了拍它颈侧,命道:“安静。”
随后,晏绪礼翻身上马,将尚盈盈抱来身前坐着,稳稳当当地沿着小径徐行。
尚盈盈埋首在晏绪礼怀里,只觉马身暖烘烘地贴着人腿肚子,身前又是坚实滚烫的帝王胸膛,当真是煨得人浑身舒坦。
冬日里就这点妙,大伙儿都变得毛茸茸的。尚盈盈缓过难受劲儿,顿时满心雀跃起来,往皇帝的貂毛里子上蹭了蹭。
到底按捺不住心头那点儿好奇,尚盈盈像只初出巢穴的小雀儿,悄悄从皇帝怀里探出半个脑袋。
北风裹挟着山野清气扑面而来,虽带着几分冷意,却格外醒神,竟还透着股子清冽甘甜的滋味。
晏绪礼垂眸,正撞见她那副偷偷摸摸、又带着点儿小餍足的可爱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开口打趣道:
“瞧你,贪凉也不怕吹皴了脸皮?回头别又抱着玉容膏子抹半天,稀里哗啦地哭鼻子吧?”
“嫔妾才不会呢。”尚盈盈倏地扭过头,腮帮子鼓得圆圆的。说着又把脸往风里凑了凑,像是故意跟晏绪礼作对。
方才马车里的憋闷晕眩,霎时被这山风涤荡一空,连指尖都透着舒爽。
尚盈盈忍了半晌,还是悄悄探手去摸马鬃。那鬃毛被饲马宫人梳得溜光水滑,摸上去却还犹带野性粗粝,一根根硬挺着,暖乎乎地扎手。
“万岁爷,这马儿有名字吗?”尚盈盈缩了缩手指,轻声发问。
“霜花骊。”
晏绪礼唇角微挑,紧了紧缰绳,马儿便知意地放缓步子,驮着尚盈盈欣赏山间景色。
这一慢,倒显出马背上的妙处来。
畜生的脊梁骨原是滚圆的,筋肉又在缎子似的皮毛下滑动。人骑在上头,便如坐着一叶小舟,被浪头推得左摇右晃。
尚盈盈平素骑的都是矮脚牝马,乍一坐上这高头大马,忍不住微微生惧,愈发依赖地靠去晏绪礼怀里。
晏绪礼正扬扬得意着,冷不丁见前头林子里,竟冒出一匹枣红马来。
马上端坐之人,一身簇新银蓝色骑装,肩披斑貂氅,足蹬鹿皮靴,分外神采奕奕。
定睛细瞧,不是旁个,正是顾小王爷。
小王爷唇红齿白,眉眼飞扬,正乐呵呵地左顾右盼,不知在寻摸什么宝贝。更惹眼的是,他那前襟儿里,竟小心翼翼地兜着一捧开得正艳的小花儿。
花瓣紫、黄、白三色相间,瞧着娇俏玲珑,像是耐寒的蝴蝶花。
这时节百花凋零,顾小王爷定是钻去哪个石缝山坳里,费心巴力采来这满怀。
顾绥正东张西望呢,抬眼也瞧见这边有人。待看清马上是帝妃,他先是一愣,而后赶忙打马凑近前来,不敢怠慢。
等到了跟前,顾绥勒住马缰绳,在马上团团一揖,笑容灿烂晃眼:
“臣给万岁爷请安!给宜婕妤请安!”
“臣不便下马行全礼,万岁爷可别怪罪。”顾绥躬下腰背,还不由扶稳怀里的蝴蝶花。
尚盈盈见状,便知小王爷是特地摘的野花儿,要去讨媳妇儿欢心呢。
当真是少年情意,纯粹热烈。
念及此,尚盈盈不由微弯唇角。顾绥也冲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端的是意气风发。
仨人俩马里,唯有晏绪礼气急败坏。一张俊脸霎时间阴沉下来,黑得能拧出墨汁儿。
瞧顾绥朝尚盈盈笑得那般开怀,晏绪礼心里那坛子陈年飞醋,早就咕嘟咕嘟冒起酸泡儿。手臂揽在尚盈盈纤腰上,竟猛地一紧,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骨血里去。
晏绪礼瞥他俩一眼,语气嫌弃不耐:
“前头只怕早便开拔,你这腿脚倒是慢得很。还不麻溜儿地赶回去?甭耽搁功夫了。”
顾绥挠头一笑,忙引马侧身,请皇帝先行:
“是,臣这便去追卤簿。”
一听皇帝那酸溜溜的语气,再瞧这恨不得把人冻死的脸色,尚盈盈抿嘴轻笑。
待走得远些,尚盈盈赶忙转过身子,整个人贴上去,仰脸儿软语道:“万岁爷您瞧,小王爷这般疼媳妇,大老远跑来采花,可见小两口蜜里调油呢。”
说着,尚盈盈还轻轻拽他衣袖,忍俊不禁道:
“您跟着置什么气呀?”
晏绪礼脸色稍霁,却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目光在尚盈盈脸上转了个来回,突然拨转马头就要往林深处去。
尚盈盈吓了一跳,赶忙抓住晏绪礼衣襟,急急问道:“万岁爷,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晏绪礼侧眸睨她,薄唇一启,赌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