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139)
“朕知道他那花儿是在哪儿摘的,朕能给你寻见更好的。”
尚盈盈无奈地拉住晏绪礼,婉声说道:
“嗳呀我的爷,还是快赶路吧。花不花的,又有什么打紧?”
尚盈盈好说歹说,总算劝得晏绪礼调转马头。马蹄声重新响起,林间光影已渐渐西斜。
赶在抵达北山围场前,二人在马前分别,悄冥冥地钻回各自车驾里。
及至围场,暮色已浓。
草原上夜风凛冽,卷着枯草掠过千万顶帐篷。远处偶尔传来马匹响鼻声,混着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衬得夜色愈发深沉。
“婕妤,万岁爷都带您做什么去啦?”巧菱扶着尚盈盈下车进帐,笑嘻嘻地追问个没完。
“左不过是骑马看景儿,还能做什么?”尚盈盈羞怯咕哝,催促道,“快去打水来梳洗过,便赶紧歇下吧,明儿一早还得瞧万岁爷开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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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阳初升,天高云淡。按祖制,行围首日,皇帝会开出第一弓,亲率百官往林子里哨鹿。
三通鼓毕,黄龙大纛在朔风中猎猎震吹,观礼高台上的女眷都不由绷紧心弦,抻头张望。
围场上七十二面龙旗齐齐向东一折,正是开狩讯号。合围的骑阵突然裂开一道缺口,成三面驱兽,前开一面之势。
鹿群自缺口受惊奔逃的刹那,皇帝一骑当先,策马疾驰出阵,如乌龙自云间探爪,指间那支雕翎箭已啸着追去。
弓如满月,一箭破穹。白额麋鹿应声而倒,血溅在雪地上,众人眼眸却比那鹿额心先见红。
猎场内外霎时振奋鼓舞,将士们振臂山呼万岁,声浪震得老松枝头的冰棱簌簌而落。
见皇帝漂亮利落地开出第一弓,铁骑顿时如潮滚卷,自三面黑松林间奔涌而出,护心镜映着幽幽冷光。
围场中央雪原被这铁骑洪流一逼,如同活物般战栗起来。獐鹿狐鸡惊窜而出,海东青自御驾头顶掠过。鹰唳与箭啸绞在一处,竟似龙吟。
“婕妤,您快瞧万岁爷——”
巧菱不禁热血奔涌,围在尚盈盈身边蹦蹦跳跳,捏得她腕子都直发痛。
尚盈盈失笑,反手按下巧菱,拍拍她道:“好了好了,都瞧不见人
影儿了,还张望什么呢?”
观礼台上风劲十足,巧菱被吹得睁不开眼,这才眷眷不舍地扶尚盈盈下阶,还忍不住摩拳擦掌:
“这也忒威武了,回头奴婢也要学骑马!”
安久英躬身立在玉阶下,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围场里专养着几十匹温顺母马,都是给女眷们学骑射用的。巧菱姑娘素来灵巧,跟女师傅好生学几日,保管就能跑得稳稳当当。”
尚盈盈跟着掩唇轻笑,从安久英手中接过铜胎画珐琅手炉,拢在袖子里焐着:
“小安公公这张嘴啊,惯会哄人开心。”
众人嬉闹过几句,尚盈盈便忍不住好奇,朝远处林子前张望:
“不是说西边林子里还养着珍禽么?怎么连半根鸟羽都没见着?”
晏绪礼带着众人入林行猎,白日里怕是回不来。
尚盈盈出宫之前便打听过了,今日得闲,定要把营帐周围的趣处都逛个遍。
安久英嘿地一乐,猫腰去前头引路:
“婕妤跟奴才来便是,奴才记得道儿。”
一路七拐八绕,行至围场西侧的珍禽苑里,果见数十只五彩斑斓的鸟雀正在笼中扑棱。
苑中特意仿着山野造了景致,矮松枝上挂着竹编鸟架,一群虎皮鹦鹉正叽叽喳喳啄食粟米。
尚盈盈眉眼含笑,正欲凑上去细瞧。忽闻身后“扑啦啦”一阵响,原是饲鸟太监提着食盒过来,惊起满架子的画眉鸟。
“巧菱,你快瞧那只鸟儿,当真漂亮极了。”尚盈盈抬手一指,连忙拉着巧菱过去。
巧菱顺着手指一看,只见角落里养着只白鹘。羽色如新雪般纯净,脖颈处一圈细羽微微蓬起,像个冷面小将军。
巧菱扑哧笑出来,打趣道:
“奴婢可算是瞧明白,甭管是圆毛还是扁毛,婕妤都最爱这毛色雪白的。”
“那又怎地了?干干净净的家伙儿,谁见了不喜欢?”尚盈盈喜滋滋地说道。
“嘿唷我的宜主子,您可真是火眼金睛!”
见尚盈盈奔着那只白鹘而去,安久英一溜小跑跟上前,揣袖直乐呵:
“这位爷可是咱们围场里头一份儿的仁义主儿!”
见尚盈盈和巧菱都好奇地望着他,安久英顿时来了精神,唾沫一咽,便眉飞色舞说起书来:
“您猜怎么着?但凡夜里头冻爪子了,这位爷就会逮只肥嘟嘟的雀儿,塞到爪下取暖。那架势,跟咱揣手炉一个样儿。等天一亮,扑棱棱就给放了生,回头打猎都绕着那地界儿走。”
“您说说,这讲究劲儿,四九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份儿!”
见安久英缩脖学那鸟儿的模样,尚盈盈禁不住抿嘴直笑。
抬眼再瞧瞧栖架上,仁义鸟爷正伸着喙,慢条斯理地梳理翅尖翎毛。末后昂首朝天,振翅抖擞两下。
嗬!还真是威风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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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天色渐暗下来,尚盈盈觉着身上冷,便赶紧躲回帐子里烤火。
听着外头又翻滚起马蹄“嘚嘚”声,尚盈盈猜着是众人打猎归来,忙伸头去镜子里,瞧瞧自个儿妆容。
“婕妤放心,您这脸蛋儿俏着呢。”巧菱见状,嘻嘻发笑。
尚盈盈轻“嘶”一声,回身把羊奶茶往巧菱手里一塞,轻哼道:
“快把你那嘴儿堵上,甭说话。”
帘子前忽而传来皮靴踩冻土的声响,尚盈盈双眸晶亮,赶忙起身看去,却见外头并非晏绪礼,而是来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