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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姝色(169)

作者: 野梨 阅读记录

思忖间,皇后凤驾终于停在畅音阁外。

众人行礼寒暄罢,今儿个这大戏才总算开场。

戏台上铺着猩红毯子,文武场师傅们已在屏风后头调弦试音,三弦声儿断断续续地飘着。

照旧是先上节令承应戏,余下时候儿,再演各宫娘娘们喜欢的。傅瑶无心凑这个热闹,只随手点了出《劝善金科》,又吩咐将戏目单子交由众人传看。

皇后点罢戏,便该轮到贵妃。

尚盈盈却没伸手去接,只唇角微挑,缓声说:“臣妾就点一出《连环套》吧。”

她连单子都没看,显然是心有成算,早便虑量好了要听什么戏。

隔着坐在当中的皇后,柏筠宁暗瞥尚盈盈一眼,觉出她话里有话,便配合地接茬儿道:

“窦尔敦盗御马的戏?这倒不常在宫里演。”

“慧姐姐见笑了,”尚盈盈莞尔一笑,徐徐说道,“本宫自幼长在市井,犹记当初与爹娘赶庙会看戏,每每赶上这《连环套》,都要听到最后才肯走。”

“只因这大轴一折‘插刀盗钩’,甚是精妙,本宫儿时最爱。”

尚盈盈一张口,众人都赶忙缄默不言,竖起耳朵参她话里机锋。

“这折戏唱的,乃是朱光祖夜潜山寨,麻翻寨主窦尔敦。盗走其护手双钩后,又将黄天霸的钢刀插在桌上。窦尔敦醒来,只当是黄天霸昨夜到此,却不趁危取他性命,真乃磊落大英雄,立时又羞又怕。翌日与黄天霸比武时,竟不战而降,献出御马投案自首。”

尚盈盈说着说着,忽而侧首望向皇后,不紧不慢地道:

“可叹这窦尔敦精明一世,殊不知盗钩者另有其人,自个儿本也不该惨败如斯。认不清诸人真面目,可不正是一脚踩进连环套么?”

尚盈盈这话分明是在对自己说,可傅瑶一时没想通其中关窍,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却说当初为打探御马消息,黄天霸便曾假意拜山,混进寨中。”

见皇后回望过来,尚盈盈不躲不避,反倒朝她勾唇一笑:

“其实这拜山头的人,宫中又何尝不是处处都有?咱们可得放亮招子,莫叫奸人蒙蔽了。”

“皇后娘娘说,臣妾这话可有道理?”

傅瑶脸色陡然一变,似乎有了些头绪,半晌后,扯唇笑道:

“宜妹妹当真生得七窍玲珑心,大家伙儿年年听戏,都没能品出个中门道来,怨不得万岁爷嫌姐妹们驽钝,总爱唤

你到跟前儿伺候。

这厢话罢,众人皆摸不着头脑,只得又重新扭头儿听戏。

尚盈盈放松腰背,安闲地靠在软枕上,面上八风不动。

她心里始终怀疑,皇后与勤妃间的旧怨,与文婕妤脱不了干系。横竖文婕妤如今大势已去,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儿,便让皇后自个儿去查。

倘若真能查出些苗头,都犯不着她亲自出手。

皇后就会头一个冲上去,替她料理了文蘅。

-

四月初九当日,天公作美,日头暖得可人。

晏绪礼陪尚盈盈在园子里庆生辰,早命人席地铺上洒绿洋毡毯,四角拿兽首香炉压着,免得叫南风吹卷了边儿。

尚盈盈懒洋洋倚着黄杨木凭几,鹅黄裙裾流淌在毯上,似一汪蜜水。

“仔细着凉。”

见尚盈盈悄悄把脚伸出毯子外,晏绪礼忙含笑将人拢回来。

尚盈盈哼唧两声,便也顺势歪倒在他怀里,眯眼不停念叨:

“万岁爷,臣妾好欢喜呀。”

红泥小炉上坐着把银茶吊子,里头滚着今春新贡的梅花饼茶,混着架上藤花的甜香,熏得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晏绪礼哑然失笑,觉着她也忒好满足,不禁满心爱怜地哄道:

“这又算什么?你若喜欢,朕日日都陪你在外头。”

尚盈盈可不敢耽搁皇帝工夫,叫他成日陪自个儿闲顽,连忙摇首说:“日日都这样儿便没意思了,偶尔来一回,才叫有雅趣呢。”

晏绪礼但笑不语,只端起矮几上的雪浸白酒,仰头灌了两口。

此物名儿叫得好听,实则就是米酒,早先拿冰块儿镇过,里头许是又添过竹叶与荷叶。草木清香混在一块儿,甭提多馋人。

尚盈盈瞧得直吞涎液,只好回身去吃自个儿的八宝梨盏。

这蒸梨刚端过来时,还凉凉的堪当入口。如今被日头烤得暖热,竟是一点儿爽口滋味儿都不见。

看出尚盈盈肚子里闹馋虫,却碍着腹中皇儿不敢乱吃,晏绪礼心疼媳妇,登时从碟子里取来小银匙,往酒水里搅和搅和。

“你拿着舔一口,就当尝尝味儿?”晏绪礼把银匙递给尚盈盈,柔声哄她。

尚盈盈见状,却立马义正辞严地拒绝。她才不是那种馋虫上来,便只管胡吃海塞的娘亲。

末后,睨着教唆自个儿尝酒的晏绪礼,尚盈盈气鼓鼓地埋怨道:

“您怎能不把皇儿的安危当回事?”

“舔两口酒罢了……”

发觉尚盈盈嗔瞪自己,晏绪礼抬手摸摸鼻梁,从善如流地住口,换了个话茬儿道:

“朕如今总算是弄明白,你个姑娘家,哪儿来这么大酒瘾?”

见尚盈盈直眨眼皮,晏绪礼握拳抵唇,轻笑道:

“合着是随你爹了。”

“有道是虎父无犬女,回头你俩轮番上阵,非得给朕灌倒不可。”

尚盈盈闻言,颊上顿时浮起红云,轻捶晏绪礼肩膀。

顽笑两句后,尚盈盈忽而又满怀心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上您说,王爷也会像王妃一样,一下子就喜欢臣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