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如肆(94)+番外

第65章 辰王篇

寝殿内熏香萦绕，龙涎香混着独有的安神香息在鎏金兽首炉中翻涌，化作游龙般的烟缕攀爬至藻井。辰王斜倚在紫檀拔步床上，指尖捏着半片干枯的无忧藤花瓣，看离人图跪坐在青铜炭炉前调整香灰——那抹紫在他苍白的掌心晃啊晃，像极了记忆中祈云殿檐角垂落的冰珠。

“殿下睡得可安稳？”离人图的声音裹着香雾飘来。

辰王道：“你这安神香愈发差了。”

香炉中火星明灭，离人图用银叶挑开香灰，露出底下暗红的炭块：“是殿下心结更重了。从前的画也不能安神了么？”

辰王道：“若是有用何需你来，齐慕若执念消散，画作便无意义了。”离人图盯着满墙的画，原来画已然失了它的灵。

离人图问：“没别的办法？”

辰王道：“办法有，却舍不得用，她的灵该用在无忧藤上。”

““她……是怎样的人？”离人图仰头望着阴影中的辰王，只见那抹红痣在烛火下妖冶如活物。

辰王抬手触向寝殿玄关的暗纹，机关轻响间，密室门如蛇口般裂开。他示意离人图跟上，自己率先踏入狭窄甬道。幽蓝的磷火沿着石壁明灭，照出两侧墙上密密麻麻的咒文——那是用灵族鲜血书写的禁术，每道都泛着陈年血污的暗褐色。甬道尽头忽然开阔，离人图瞳孔骤缩：整面墙被魔罗花覆盖，妖异的赤红花瓣翕动如活物，似随时都会张开血口吞噬一切，一旁的花枝缠瑟缩着，有些竟还攀附着丝丝缕缕的红痕。全都散发着幽光滋养着一株繁复交错的根藤，一粒黑色的种子镶嵌在树上，像一只眼睛，让她看的只觉得瘆得慌，不由得打了了冷颤。

“怕了？”辰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离人图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不敢。殿下所为必有深意。”

又行过九曲回廊，眼前忽然透出一线冷光——竟是处荒废已久的偏殿，满墙枯藤，却倔强开着三两紫花，在风中轻颤，似再经不起风雨。离人图猛地想起坊间传闻：祈云殿里曾住过神明。离人图收回探寻的目光，紧随辰王脚步前行。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幽咽琴音，混着熏香钻进鼻腔：

妾若笼中鸟，君若天上云，

遥之念思，遥之念思，不可及……

辰王听着琴音似有动容，昔年神女便如这琴声中的鸟儿，困在金丝笼里。他曾想予神女自由，却未及兑现，她的灵力便已耗尽，化作了缠绕祈云殿的无忧藤，如今正渐渐枯萎。他不甘心神落得这般结局，于是以寻药之名遍寻灵族，取其血脉蕴养藤蔓，维持生机。直至灵族近乎屠戮殆尽，他却愈发不安——直到柏师所言入耳："神本属灵族，分祁、蓝两支，祁氏善术，蓝氏善医。若以神女幼苗之灵力灌溉无忧藤，再辅以魔罗之种、灵族之念，或可重塑神性。"

记忆中神女抚琴的画面与眼前重叠：她一袭紫衣，腕间银铃随拨弦动作轻响，窗外无忧藤在微风中簌簌作响。那时他躲在帷幔后偷瞧，总觉得她指尖流淌的不是琴音，而是从云端跌落的月光。

“这琴音……”离人图刚要开口，却见辰王骤然转身，袍角带翻了案上瑶琴。

“谁准你碰这琴的？”辰王盯着靖安若按在琴弦上的手，仿佛那是扎进他心口的刀。

“殿下从未明令禁止。”靖安若抬眸，指尖仍搭在琴弦上，“不过是件死物，殿下囚阿若于此，难道连抚琴消遣也容不得？”

“死物？”辰王忽然低笑，抓起断琴掷向墙壁，木雕琴弦崩断飞溅，“这是神女用过的瑶琴，连琴弦都是用无忧藤芯捻成！”他逼近靖安若，鼻尖几乎撞上她眉心跳动的青筋，“我命令你，此处的一分一毫都不许亵渎。”

离人图见状忙福身：“殿下息怒，正事要紧。”

辰王猛然回神，甩袖坐回软榻，声音已恢复冷硬：“去吧。”

离人图道：“阿图奉命为小姐医治疤痕，请小姐至内间宽衣”

靖安若不解，离人图俏皮的眨了下眼睛。靖安若心下疑惑，怎会是她——醉香似梦离人图，旧时她亦曾在随君心见过，一手幻香闻的人如痴如醉，似在旖旎梦境。

内间里离人图把药膏一点一点涂在靖安若身上，并嘱咐道：“此药化腐生肌，但需三日不可碰水，三日后阿图会为小姐备下药浴，小姐可记下了”离人图确保每个字都清晰的传入辰王的耳目，却悄悄的在靖安若的手心写下：“可有答案”

靖安若回写道：“神脉为引，魔罗为药，汲取灵族之念，可塑神”离人图蓦然心惊。

若问及靖安若何以知道，这得从齐山令的那本手札说起了：

不知是何岁月，也不知漫长的荒芜里外世更替几朝几代。上古的遗族总传承着，一些神秘的仪式。祁氏祠堂要开了，一小儿儿趁着人来人往的混乱一溜烟钻了进去，

六岁那年，齐山令在吟南祁氏祠堂目睹了永生难忘的一幕：亲人尸身化作花枝缠，祭司咬破手指沁出殷红的血珠，被一颗暗黑色的魔罗之种吸收，霎时红光笼罩花枝缠，白花呻吟呢昵，最终还是沁上了一丝丝血线，忽而血色花藤蔓延，白花也变成了朔大的血红色，却听祭司说“魔罗花成了”。他不明白，他最爱的至亲，为何成了嗜血的魔罗花，杀人的利器，他只知道他的亲人没了，该得到安息，该被人缅怀，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人利用。

躲在桌子下的他本来也只是一个贪玩的孩子，却此刻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思索着，如何才能让更多亲人体面的走完最后一程，终于他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如果世上再也没有魔罗之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