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为替(18)
梁韫于心不忍,也不知如何是好,赵公子识得仇怀溪字迹,若要回信总不能叫她来写。
一筹莫展之际,东霖又来敲敲门,一知半解地传话,“少奶奶,大少爷说您过目之后要是需要回信,就到主屋去找他。”
梁韫心知他要模仿他大哥字迹,便随东霖去往主屋,仇彦青已然好整以暇地候着,还为她沏好了茶。梁韫却没有心思品茗,只是将茶杯捂在掌中,盘算着要不要领他去见陆夫人。
“是许家公子?”他问,“他可是要来探望我?我回信请他来吧,总是要见面的。”
梁韫忙道:“他们同窗五载,对彼此的字迹很熟悉。”
“不怕,我先写,嫂嫂看看像不像,不像再另想办法。”仇彦青对此颇具自信,起身来在桌案后,挽起袖子,“还请嫂嫂替我研墨。”
仇彦青摊平纸张,虎口按在边沿,他拇指中指抻开了竟比信笺还修长,执笔的手也干净利落,看着就能写一手好字。梁韫替他打着圈研墨,惊讶发现他的字迹和仇怀溪一模一样。
“你的字…”
他笑起来,悬着狼毫笔,“我从小就临大哥的字,不过在我见到爹娘之前,不知道临的是他的字,也不知道我有一个孪生兄弟。”
梁韫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仇老爷和陆夫人未免太残忍了些,可有些事一旦决定了,即便之后的每一步都是错的,也只能将错就错。
何况这当中有她一份苦劳,她正在陆夫人的授意下亲手雕琢一件玉璧,一件破碎后只能重新镌刻的崭新仿品。
每见到他,她都会惊叹于仿品的惟妙惟肖,可见她也是个残忍的人。
信写好了,梁韫通读找不出一点破绽,叫东霖送出去,自己也从主屋出来,并不逗留。
仇彦青眼下还是病弱的形象,没事不出述香居走动,出去也至多去一去造船厂,没办法,病去如抽丝,缠绵了十几年病榻,不可能半年就好透了。
下晌,仇姝跑来找嫂嫂说话,梁韫陪着一起做了会儿针指,她不擅长,绣了一株仙草,还算有点样子。
她和仇姝在偏屋说话逗笑的声音一阵高一阵低,仇姝担心吵着大哥哥,总是倏地轻下声来,梁韫便会朝窗外望过去,隔着两扇窗子看看主屋里的人在做什么。
这一看,恰好看到严先生一手提着袍子快步走进来,东霖领着他直奔主屋,梁韫搁下绣绷,坐在炕上透过密匝匝的玉兰花枝扶窗往外望。
仇姝也跟着起来,“怎么了嫂嫂?那是严先生吧,他急急忙忙跑来找大哥,一定是有要紧事。”
“应该吧。”
自从仇彦青来了,陆夫人都有意将造船厂的事务移交给他,还特意叮嘱严先生往后有要紧事便直接告诉大少爷,但仇彦青在这些事上向来有敏锐的分寸,要紧事都会和梁韫商议。
果然,不多时东霖就跑来请她,说严先生带回件火烧眉毛的急事,大少爷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要问少奶奶的意思。
仇姝笑盈盈,“大哥哥也真是,一刻都离不开嫂嫂你,怎么连公事也不会自己做主了。”
梁韫也笑,“你大哥谨慎,先前公事都是我代他处理,即便接手过去,也要交接一阵。”
其实梁韫不希望陆夫人觉得自己手伸得太长,和仇彦青说过不必总是过问她的意思,但见他如此信任自己,还是叫她倍感欣慰,总觉得离脱身仇府仅差一步之遥。
又觉得,倘若他能一直有商有量,对她尊敬有加,即便一辈子囚困在望园,那过的也是衣食无忧风风光光,多少人都盼不来的日子。
第10章 嫂嫂三天没有见我
东霖口中的“火烧眉毛”,的确不是夸张的说辞。
书房里仇彦青和严先生的神情都不算轻松,连带她也跟着紧张。问过才知道原是造船厂有一批船年份长了,本打算再跑一趟就翻修防水,谁知道这趟回来船底惨不忍睹,木头都被泡得腐朽了,还有的船舱泡了水,损失惨重,多亏货物早就卸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谁的示下?”梁韫在书房里少见的厉声盘问,“谁允许这趟船开出去的?”
大抵是她陡然提高了声调,引得仇彦青侧目,他从未见过她对谁厉声说话,即便对他说教也是一副“你能改则改,改不了我也不在乎”的轻淡口吻。
想不到她遇上公事会变一个人,她果然还是对他不够在意。
梁韫的确有个温吞性子,可相熟的都知道她认真起来招惹不得,温柔也只是表象。
严先生当然见识过她公事公办的样子,随即解释道:“不是谁的示下,
厂里的船要是没有大毛病,约定俗成跑两年大修一次,出船前还有六个月才到检修的日子,本该绰绰有余。”
这期间小检查是不断的,发船前就该查过,出去一趟损失成这样,最开始就不该启航。梁韫听出了严先生对此事也没有定论,可见这次的疏忽从上到下都有责任。
梁韫问:“我先不追究这到底是谁的责任,船身漏水查出来具体原因了吗?”
严先生只等着梁韫问这句,思忖说道:“查过了,往年两年一大修都不打紧,偏偏今年这几艘船一起出了问题,这几艘船都是造船厂的,六艘老船,木头全都泡了水,船底这趟下来大概是要报废了。”
“刷过桐油的木头怎会泡水?既然六艘船都出了相同的问题,便说明不是外在原因,问题应当就在船底本身。”梁韫提口气,朝严先生赔礼,“这次症结难寻,先生你也为难,是我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