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很想听完故事,一直坚持到了咚咚狮、咩咩羊和抱抱兔在云朵上抱起一团一团柔软的小云朵,贴在脸上,云朵上还有暖暖的阳光味道时也睡着了……
宝园并没有立即停下。
小孩子刚入睡时并不会很踏实,伴随着他们入睡的是她的声音,浅睡时,就似白噪音一般,可以适当延长一些时候再停下。
又过了些时候,等三个宝贝都在各自的小床上睡实了宝园才起身,逐次确认了每个小脑袋是不是都在枕头上,被子有没有盖好?夏日里,至少要盖好小肚子。小脚丫有没有伸-出床外,或者有没有张嘴睡觉等等……
譬如,小白的小脚丫子就是在外面的。
等阿瑾折回时,宝园正好将小白的脚丫子放回去。
“我先回别苑一趟,看看祖母,很快就回来。阿瑾你先照看着,如果谁醒了,就先拍拍后背安抚,如果在哭,就单独抱去更衣室里哄一哄。但是刚睡着,应该不会醒。”宝园叮嘱声。
“好。”
别苑就在陆府对面,宝园轻手轻脚出了教室,阖上教室的门,这才小步快跑往别苑回。
祖母在别苑,夫人让兰芝和芸豆照顾。
如果祖母这处有事,兰芝和芸豆早就来寻她了。
她是心里挂着回去看看祖母,怕祖母在别苑中拘谨,不习惯;她回去一趟同祖母说说话,也好让祖母宽心,知道她同几个孩子在陆府很好,不需要担心。
等到祖母屋外,听到屋中有说话声传来。
宝园快步上前,临到屋门口,忽然听见陆衍的声音,“那老太太的眼睛,是一直看不见还是后来才看不见的?”
宝园原本要是进屋的,听到陆衍问起祖母的这句,脚下不由驻足。
她记得第一次在陆府中的书斋见到陆衍的时候,陆衍就问起过她家中的情况。
而且,像是漫不经心随意问起,但实则问得不少。
不仅如此,还有诸如“祖母看不见,你怎么会写字”,“青石镇真是卧虎藏龙”之类……
眼下她想起还心有余悸。
旁人听了她早前的话都只会感叹,不会深究;只有陆衍不仅深究了,而且仿佛要将她究穿一般。虽然一直温和淡然的语气,但每一句都好像将她架在火上反复烤。
她那时就直觉奇怪。
陆衍性子清冷,说话时也多倨傲,这种高门邸户的世家子弟,哪里有闲情逸致随意打听旁人。
但在那之后,陆衍也确实没有再过问过。
虽然这次她和祖母搬到晓枫别苑住处,是陆衍的手笔,但更多的,是陆衍帮沈夫人做的人情。
所以,她才想陆衍之前对她好奇,是因为陆家世代书香门第,大抵,对这些书呀,字呀,都比旁人在意……
但眼下,陆衍又在问起祖母眼睛的事?
还是挑她在陆府,分身乏术的时候。
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八喜昨日说起过陆衍喜欢清静,她同祖母原本就是借住在此地,算叨扰。
祖母眼睛看不见,不会主动去寻陆衍;而陆衍的身份和性子,不会,也不应当,无缘无故,屈尊降贵来这里同祖母说话。
这里是蓝城,不比她们在青石镇的时候。
青石镇都是知根知底的街坊邻里,而陆家,她只知道是书香门第,高门邸户;沈夫人和府中的人都称陆衍为世子,那陆衍是有爵位在身上的,而且,陆家的门第恐怕比将军府还显赫。
陆衍阅人无数,所以第一次见她才会三两句话就听出了她话中的破绽。
但是没有特意戳破。
陆衍这个人,城府一定很深……
而眼下,陆衍又在问祖母家中的事。
宝园心中不由再次担心起来。
而屋中,庄老太太正好应声,“以前能看见,是后来才看不见的,后来……”
说到这里,庄老太太微微滞了滞,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面露迟疑,不想说起,也陷入了思绪。
陆衍会意,温声道,“都有难处,人之常情,老太太不必说了,我也只是随意问问。”
庄老太太知晓他是好意,也知晓他会错了意,赶紧道,“世子,老身不是此意,只是想起以前事,心里有些过不来。老身的儿子早前过世了,我这双眼睛,就是那个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瞎的……”
陆衍微顿。
难怪,庄老太太方才……
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太,对不住。”陆衍道歉,是他不该问起。
但庄老太太摆手,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陆衍才又问,“老太太刚刚说起的儿子,是宝园的父亲?”
庄老太太颔首,“是。”
“那,宝园是家中的独子?”陆衍顺着老太太的话问起。
“是,这些年就我们祖孙两人,在镇子上相依为命。”庄老太太叹道,“要不是有宝园照顾,街坊邻里帮衬,我这老婆子还不知道怎么能熬得过来,只是哭了宝园……”
陆衍继续听着。
老太太叹息,“宝园很小就很懂事,镇子里旁的孩子会闹着要新衣,要糖吃,她从来不会。知晓我为难,她从来不拆压岁钱,就说让我留着。她就小时候翻墙去学堂听过课,还被夫子逮到过,夫子赶她走,她同夫子说,她比学堂里所有人学得都认真,夫子不信,就考她,结果她真的比学堂里所有的大人和孩子学得都好。夫子见她有天赋,就教她念书,还一心想让她日后考取仕途,但她都说要在青石镇照顾我,哪里都不去。夫子喜欢她,就让她在学堂做助教,也给书局的掌柜引荐,后来宝园一直就在学堂和书局两处做活营生。这趟来蓝城,原本我也是不愿意的,她这些年攒下的银子都是熬灯守夜,一个字一个字抄书抄来的。白日里在学堂做活计,夜里照顾我歇息下,再开始点灯抄书,就这么一日-日,一直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