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间,老爷子的咳嗽声加剧,从一开始的轻咳到重咳;从早前的零星几声,到连续不断,甚至面色涨红。
“老爷子。”众人担心。
“老爷子,先歇歇?”有人提议。
老爷子摆手,“不妨事,今晚照面之后,便要各行其是,没有时间耽搁了。”
喻宝园想起晨间王老太医离开前给傅叔的药,方才他没看见傅叔,应当是老爷子有旁的吩咐,傅叔不在,旁人并不知晓老爷子的药收在哪里。
寻着记忆,喻宝园在药箱找到,然后拎开马车中的温水壶倒了半盏。
马车帘栊是半掩的。
喻宝园端着水杯和药瓶下了马车。
原本注意力都在老爷子这处的众人都从篝火旁投来目光,其中有谨慎的已经伸手握在佩刀上,目光似苍狼。
安在时连忙伸手,“是小公子,老爷子的外孙。”
听到小公子,老爷子外孙几个字,众人目光中除了惊讶,还投来欣喜。
喻宝园知晓篝火旁的这些人都是老爷子的心腹,知晓栩城地龙翻身,老爷子的小女儿和外孙都在地龙翻身里没了,这一直是老爷子的心结。老爷子寻回外孙的消息,国中应当都传开了,所以这些人见到她,同当时老爷子见到她时一眼,除了惊讶还有惊喜,是替老爷子欣喜。
“宝园公子。”众人行礼。
喻宝园颔首致意,然后将药和水递到老爷子跟前,“爷爷,先把药吃了吧。”
老爷子从她手中接过,一口服下,目光里都是温和。
老爷没有推脱,不像平日里在王府中,傅叔追着他吃药要追大半个王府,尤其是王老太医来府中的时候,追着他吃药像追着他做什么似的,就是不吃,好似是要了他的命一般,要多闹腾有多闹腾。
就没有一回是风平浪静,心平气和吃完的。
除了这次。
老爷子服完药,喻宝园宽心。
约莫二更天,但老爷子已经熬了一宿,眼下眼眶内都泛着血丝,“宝园,来,爷爷带你见几位叔伯。”
喻宝园应好。
众人也依次上前。
“这是你赵叔叔,贡城守军统领。”对方是武将身姿,一脸忠勇,老爷子说完,便拱手朝喻宝园行抱拳礼,“小公子。”
“赵叔叔。”喻宝园问候。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贡城是京城的卫城,卡死了东边和南边往京中的要道,贡城守军统领更多执行的是守卫京畿的重则。
老爷子继续,“这是你宁伯伯,早前是淮阳城守,如今在安城做城守。”
“老臣见过小公子。”这就是喻宝园在马车上听到的稍微年迈些的声音,是从文不从武。
喻宝园看过许多书册,知晓西秦国中淮阳的地位。
淮阳这处有先帝的祖陵,也被西秦国中看做龙脉所在,所以淮阳的城守,在国中的城守中地位超然。
眼下调任至安城。
安城同贡城一样,都是京城的卫城。
贡城负责卡住东边和南边通往京中的要道,安城则是北边。
从淮阳到安城,等同于从举足轻重的州城调离,一朝天子一朝臣,宁伯伯是先帝的旧臣,在天家这处并不亲厚。
安城这处虽是卫城,但天家这一脉早前原本就在北边,也得北边世家和将领用户,所以并不看重安城这处卫城关卡。
换言之,从淮阳到安城,宁伯伯是被边缘化的臣子。
朝中这些纷繁复杂落在地图上,却清晰可见。
“这是你温叔叔……”
“这是你刘伯伯……”
“这是……”
老爷子逐一在她面前说起,是让她知晓这些人,也是这些叔伯知晓她。老爷子已经在做往后的打算了。
喻宝园没戳穿。
短暂的介绍,喻宝园对所有人有了大致印象。
老爷子让喻宝园留在身旁,之后的商议也并未避讳她。
老爷子要避开所有耳目去燕韩不是容易事,沿路都要有人配合,掩护才能不走露一丝风声;等到燕韩,要如何寻人,切入,走哪条路,如果顺利,如顺利要如何脱身。
老爷子对国中的路尚且熟悉,只需要吩咐沿路如何规避,旁人照做就是。但燕韩,老爷子近乎没踏足。
这里就有对燕韩熟悉的人,眼下尚在鸿胪寺任职。燕韩舆图铺开,从进入燕韩国中那一刻起,要避开哪一处,哪处不能碰,都在舆图上圈点出来。
今晚只能有粗略的路线,往后的每一步都需要详尽。但所幸还有时间。
喻宝园没去过燕韩,舆图上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但老爷子目光坚定,听得专注。
服药之后,老爷子的咳嗽少了很多,注意力都在抵达燕韩境内,如何同陆衍联系,同陆衍汇合后,如何从燕韩安全撤回上。
计划很短,但每一步都让喻宝园听得惊心动魄,很难想象在付诸实践时会遇到的困难,还有意外……
但老爷子心无旁骛。
*
拂晓将至,天色微明。
亭子熄灭了篝火,大东、大西和小九一道将这处处置妥当,看不出痕迹。
众人也依次同老爷子和喻宝园道别。
临别前,老爷子让喻宝园再唤了声叔伯,也告诉她,日后有事,他和陆衍若是不在,就去寻叔伯帮忙。
喻宝园知晓了,旁人也道小公子开口,在所不辞。
从老爷子决定去边城到眼下不过两个整日,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收到消息便立即动身,没有任何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