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有疲惫神色,却睡得安心。
他见过她入睡模样,也见过,她在马车上靠在他肩膀上犯困。
她可以是“拼命三郎”,自称连轴转,应付小孩子和抄书的时候,精神无穷好,力气无穷大;也可以是精力耗尽,松懈下来时,慵懒也好,偷偷偷懒也好;是脾气好的喻宝园,也是会耍性子的喻宝园,是人精,也是闯祸精,还是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撒娇精……
但却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喻宝园。
陆衍原本是想上马车的,眼下从一直站在马车外,到轻轻坐在马车边缘,一直都没有上马车去打扰她休息;也没有离开,想多看她几眼。
从正月到眼下,时间好像过得很快,西秦-燕韩这一路,他一刻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但眼下,却又心生感概,仿佛真的已经过了很久……
眉眼都长开了。
是早前的喻宝园,又不是早前的喻宝园……
“世,世子?”六起眼下还有些没看习惯,反正喻宝园这幅奇奇怪怪的模样在六起眼里比当初他自己扮六起王婶的时候还要奇怪。
陆衍也收回目光,温声道,“睡得挺安稳,让人在马车外守着,别叫醒了。”
“嗯?”六起诧异。
但对上世子一惯的目光,六起连忙改声,“哦。”
陆衍这才起身,起身前又看了喻宝园一眼。
有人胆子是真的大!
行宫这样的地方,也就她这种不要命的性子能硬生生将青黛和扶光带出来。
中宫定然都没想到,或者说,从未往这处想过……
否则哪能如此顺利?
他也没想到,她真的胆子大到这种程度。
爷爷和他都不在,她一个人张罗了这么大摊子事。
又在出纰漏的时候,自己想办法从行宫内混了出来……
到底是老爷子的亲外孙女。
祖孙两人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说她什么都不带怕,恐怕当时吓得腿都是软的;说她怕,她应当比谁胆子都大。
京中这些贵女换了哪个能在中宫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一大出事端?
恐怕眼下行宫中早就乱成一团。
蓝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怎么会想得到日后有人会变成这么大一个闯祸精的?
陆衍嘴角再次微微上挑,也终于,放下帘栊,问起,“八喜回来了吗?”
六起连忙摇头。
头儿去接应小九和亭子那处了,还没消息呢。
不过,应当也快了。
是快了,等青黛扶光平安离开安城,这笔账也是要好好同中宫算一算了。
陆衍眼波横掠。
*
折回密室,子默也在密室中同几人说起行宫中的情形,“我早前便觉得奇怪,禁军中的这些人之前从未见过,但是中宫十分信任,还允了他们在行宫中自由出入和走动。中宫对这些事一惯忌讳,但这一条尤其反常。这些禁军身材异常高大魁梧,为了掩饰这些人,还从禁军中特意挑选了身形和他们类似的让他们尽量不那么引人注目。我是觉得其中古怪,所以这几日一直在暗中留意,直到昨晚……”
子默见到陆衍,恭敬行礼后,又继续,“昨日在寝宫见过宝园公子,原本是想念昨晚就设法去到宝园公子下榻的苑落,将世子安排的脱身之法告诉宝园公子,今日先带宝园公子离开,再善后青黛小姐,扶光公子和将军府几位公子小姐的事,但就在昨晚去小苑的路上出了意外。”
子默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道,“那几人同朝中一位大人起了冲突,瞧模样,应当不是中宫授意的,冲撞之后,几人嚣张将朝臣打死,直接拖走扔在偏僻后苑里。我当时想去见宝园公子,有不想其他人发现,才特意寻了一条僻静的路,所以正好撞见。他们将人扔了之后,我听到他们私下对话,不是西秦国中的方言,也不是临近诸国汉族的口音……”
言及此处,密室中都目露惊讶,一直到子默出声,“如果没有听错,是羌亚语,这几人不是西秦国中之人,他们是羌亚人。羌亚人骁勇善战,身形高大,但因为与西秦,燕韩等国临近,不少人外貌都与西秦和燕韩等过无异,根本分辨不出来。但从这几人的身形,身手,还有说的话来看,应当不会有错,就是羌亚人……”
子默说完,密室中鸦雀无声。
近乎每一个人心底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西秦与羌亚的关系,不言而喻。
西秦与燕韩,至少很早之前是一衣带水。
但与羌亚,几乎是水火不容。
西秦禁军当中,是不可能,也不应当混入羌亚人的……
这个念头让每个人都生出疑惑。
这些人是直接听命于中宫的,中宫眼下所做的事,身边必须都是最信得过之人。
也就是说,中宫信任这群羌亚人……
但是,对方是羌亚人。
这种念头也让所有人心底生出恐慌,猜测,以及,难以置信。
陆衍想起在燕韩时,要杀他和老爷子的羌亚人,都不是空穴来风……
羌亚人对老爷子恨之入骨,而有人,是想借羌亚人的刀杀人。
羌亚人怎么会知晓他同老爷子的踪迹,是西秦国中的人。
中宫同羌亚合作了,双方各取所需,而一旦老爷子和他真的出了事端,又可悉数推到羌亚和燕韩头上,一石三鸟。
要不是这些事情都清晰摆在眼前,他很难相信,自幼看着他们长大,在心中惯来端庄,又与世无争的中宫会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