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缓缓放下女儿,然后目光看向涟启,眼中却是出奇得平静,语气也是出奇得平静,“你放心,你最担心,我不会说出来……”
涟启微微拢眉,他清楚她说的什么,但是不知道她出于何意。
中宫嘴角微牵,轻叹道,“我也让你尝尝,自以为胜券在握,最后失之交臂的滋味。”
中宫轻笑,“不是你的,你怎么争也不是你的。我也等着看你的下场,会不会好?”
中宫说完,那把匕首忽然抽出,只那一瞬间,匕首已插入自己腹间。
殿中都愣住。
中宫忍着痛,伸手从自己发间摘下一枚簪子,想插在女儿头上。
但因为腹间的剧痛,手中一抖,簪子落地的清脆声份外令人悲凉。
中宫想伸手,却够不到。
但也已经没有力气起身。
忽然间,嘴角微微勾了勾,是想释怀。
只是这一瞬,殿中仍有一道身影上前,从地上拾起那枚带血的簪子,递给她。
中宫眼中意外,但又仿佛会心一笑,从邵冕棠手中接过那枚簪子,将簪子插入涟玉发间。
秋风起,殿中的一切都在秋风中落幕……
邵冕棠垂眸。
*
“听说你去捡了簪子?”并肩的时候,商廷安好奇问起。
邵冕棠头疼,但也叹气,“就是,忽然想起小时候,我贪吃,落沟里,中宫……”
邵冕棠顿了顿,应当是意识到这么说不妥,但想了想,还是道,“中宫给了我一枚糖果。那时候的中宫,笑起来很温和,也是真的怕我摔疼了,陪我在湖边坐了很久……”
人无完人。
但人性也是复杂的。
邵冕棠莫名深吸一口气。
“我懂。”商廷安拍拍他肩膀,“去换身衣裳吧。”
他点头,确实这身内侍官的衣裳……
“那你快去看天家吧。”邵冕棠提醒,他才从天家寝殿出来。
“好。”商廷安应声,“苏长空同贺常玉还有事,他们晚些,我正好先去。”
邵冕棠知晓,同他对中宫一样,商廷安对天家的情感也是复杂的。
商廷安对天家确实是复杂的。
辰王之乱后的天子之位,永宁侯府没有拥立天家,甚至,反对。
不管是不是出于天家本意,或是出于皇权的维护,商廷安被留在京中做质子,不得不同家中分开,终日在京中提心吊胆;但同样的,天家也有自己必须要维护的东西,不能轻易松口,但会在商廷安少时喝醉酒想家的时候,同他说,廷安,你在京中需要一个朋友,朕觉得,陆衍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陆衍……
他怎么会不得?
是天家同陆衍摘梅子的时候,叫上过他。
陆衍意外。
他也意外。
天家同陆衍道,“日后,你也会有想陪着一同摘梅子的人。”
陆衍看他。
天家离开后,陆衍问他,“你喜欢吃梅子吗?”
他摇头。
他不喜欢。
陆衍没说话了,应当,也是没什么话好同他说。
他忽然道,“但是我会泡梅子酒,陆衍,我们摘梅子泡梅子酒吧,我泡梅子酒可好了!”
陆衍没说话,但眼神好似在说,我不信……
他健谈,“到时候你泡一坛,我泡一坛,比比谁的梅子酒好喝。”
陆衍:“……”
就这样,他同陆衍一人摘了好些梅子。
等七八日后,两人约着开梅子酒。
他的清香四溢。
陆衍的,呃,有些发涩,还有些,好像不怎么好……
陆衍微微蹙眉,“差这么多?”
他也尝了口,赶紧轻咳两声,“你这没到时候。”
陆衍较真,“不都是七八日吗?”
“呃……”他支吾,“还有火候,温度,放的地方都不同。”
陆衍看他,“火候?”
他越描越黑,“就是,隔远些用火先烤一烤,大致,对,就是先烤一烤……”
陆衍:“……”
正在他绞尽脑汁要怎么描述的时候,酒肆小二认出他来,笑呵呵上前,“世子,您昨日在坊里拿的梅子酒是两年陈酿,掌柜说,世子先尝尝看习不习惯,若是不习惯,坊里还有一年的。”
他:“……”
陆衍:“……”
“走走走,快走。”他烦躁赶人,对方哪里敢多留。
他是尴尬到了极致。
但陆衍这处又尝了一口,有意无意评价了句,“真不靠谱。”
他没好气,“活该你没朋友。”
两人都愣住。
诧异看向对方。
但就是从那之后,“不靠谱”和“没朋友”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收起思绪,商廷安眼角还有温和笑意。
只是,“没朋友”要离开了,从此以后“不靠谱”就真的“没朋友”了……
商廷安心中忽然伤感。
太医才同涟启一道从内殿出来,看见商廷安,商廷安拱手,涟启颔首。
“我先去安顿北敬王和刘老太尉。”涟启正好提起,商廷安目送涟启离开殿中。
这次二殿下回京,平息了这场风波。
虽然他和陆衍、苏长空、邵冕棠都知晓这场风波背后的推手是二殿下;但如果没有二殿下,此事恐怕没那么好收场。
羌亚之乱得平,天家还未醒,皇储之位自然而然落在了涟启身上。
即便天家往后都不会醒,太子也能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