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渐渐在其中找到了乐趣,时间在研究中就如同弹指一瞬间的事。
有时一道算术题会很快解开;有时候一道算术题就如同一只拦路虎,一头扎进去好几日,洋洋洒洒写了无数多纸,甚至是一墙的灰墨,拂开了再次继续;也有时会遇到让人试算无数次,也仍旧毫无头绪的……
一转身,青黛已经长大,身上潜心学术的女孩子特有的清雅,一颦一笑间仿佛都不沾尘霜;但依稀又有幼时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的模样。
宝园嘴角微牵,“好,那我就放心了。”
“就是记得再做算术的时候,不要再饼蘸着墨水吃了。”喻宝园提醒。
青黛笑开。
有时候演算入神了,是不会注意这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黑牙。
但她分明记得,小时候也见过宝园这幅模样。
“再过半月,早更就应当回京了,替我将这个给他。”喻宝园看了一旁一眼,椿萱上前,将手中的锦盒呈上。
青黛身后的汀兰上前接过。
“知晓了。”青黛应声。
“听说,这次早更是去蓝城拜祭叶大夫的?”青黛问起。
喻宝园点头,“嗯,这次太医院披录,早更也在其中。虽然他一直跟着石然,但这次考核十分严格,没有人能贸然念及石然的颜面。早更还是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同这些年石然的严苛分不开。早更心里挂念着叶大夫,太医院这次的披录一放榜,早更去了趟太医院报道,然后就告假去了蓝城。自然,告假是托了石然的颜面……”
说起叶大夫这处,青黛看她,“早前听小九说,叶大夫是为了救早更。”
喻宝园思绪仿佛回到了那时候,她还记得第一次在蓝城见叶大夫的模样,叶大夫迷信在眼皮上贴白条的模样,那时的叶大夫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毅然挡在早更身前的模样,都仿佛就在昨日……
“他用自己的性命守护了早更的性命,他是世上最好的大夫,早更会一直记得他,我也会……”
即便,祖母已经过世。
她仍然记得在蓝城时举目无亲时,叶大夫看了她和祖母一眼,然后就给祖母医治眼睛;她给叶大夫送红豆酥,叶大夫佯装不喜欢,但她一转身,叶大夫就赶紧偷偷往嘴里塞;每次复诊,叶大夫都会细致查看,忘了时间,然后会说一通吓祖母的话,让祖母配合治疗;知晓她是从青石镇来的,怕她同祖母银子不够,医药费总是这里少了一头,那里缺了一头……
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蓝城还有多少百姓受过叶大夫的照拂和恩惠,那叶大夫就永远被这些人记在心里。
尤其是,早更心里……
*
早更再次磕头。
这次,石然也同早更一道告假来了蓝城。
早更在叶大夫坟前磕头。
石然就远远斜倚着大树看着,一声未吭。
脑海里都是早前的旧景……
“师哥,恭喜你入太医院!”那时候的石然还小,大概,就如同他第一次见早更时的年岁和模样。
师哥抱起他,满脸笑意,“对哦,你师哥都入太医院了,你也得加把劲儿,别落人后。你虽然小,煎药这些事儿是可以做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若是想入太医院,现在就要开始了。”
“好~”他欢喜。
……
“师哥,我煎药总是炸。”他也有苦恼的时候。
师哥那时候刚去太医院,太医院杂事很多,旁人不想做的杂事,自然而然都落在师哥这个新人头上。
师傅过世,师哥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照顾。
一面学医,一面挣银子,太医院这种地方你医术再高明,也需要银子疏通。
他年纪虽然小,但是知晓师哥这些年的不容易。
师哥虽然脸色疲惫,但还是耐性道,“凡事欲速则不达,煎药要有耐性,要守着,看着火候,时日长了,你就能慢慢摸出门道了,就像这样,没有捷径可以走。学医不容易,小聪明省下来的时间始终还是会再走一遍,知道吗?”
他似懂非懂。
……
师哥从来不是死板的人,行医时也幽默风趣。
他也在师哥的影响中,潜移默化着。
那时京中很多大人和府中女眷都喜欢请师哥去看病,太医院的叶大夫虽然年轻,却炙手可热。
若是没有那年的辰王之乱,那兴许一切还会继续。
师哥也会照旧留在京中,太医院里。
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知道了。
他只知道辰王之乱发生的那天,师哥入宫,替宫中贵人诊治,说等他回来,就同他一起吃酥油饼。
只是后来,他一直没等到师哥回来。
他想去找师哥,被邻里抱回来,说京中出大乱子了,宫中死了好多人,叶大夫若是没回来,恐怕凶多吉少。
他那时哭得昏天暗地,但那时幸得邻里收留,他留了一条性命,只是从那之后,他再没见过师哥,也一直以为师哥死在辰王之变这场灾难中。
……
很久之后,他入了太医院,成了太医院的石然,才偶然听同僚说起。
当时乱军闯入宫中,师哥当时正同太医院的院首一道替太子诊治。
乱军入内,不由分说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