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马上威风凛凛(434)
值夜的哨兵刚要示警,却被林舵手按住肩膀——老舵手望着凤如倾映在船板上的剪影,轻轻摇了摇头。
月光流淌在初具雏形的战舰龙骨上,那弧度像极了一张拉满的弓。
暮色将倾时,郑家水寨的玄色旌旗在船坞东南角飘了整日。
凤如倾踩着龙骨间隙透下的碎光巡视船台,发尾沾着的木屑随海风簌簌落在肩甲上。
暗处忽有铁链轻响,郑海军将领翻过丈高的木料堆,鸦青箭袖扫落几颗生锈的铆钉。
“三百船工分三班轮值,寅时换岗最易生乱。”
他解下腰间牛皮水囊搁在船台上,指节擦过凤如倾被海盐渍红的发梢,“龙江卫所借调的二十个掌墨师傅,今夜就到。”
凤如倾侧身避开他欲抚平自己衣领的手,玄铁护腕撞在未抛光的桅杆基座上,迸出几点火星:“郑家要赔礼,该把去年劫的十船南海沉木送来。”
“那些木头...“郑将领突然握住她欲取海图的手,掌心粗茧摩挲过她昨夜被铁链勒破的腕口,“都打成你十六岁生辰时要的雕花拔步床了。”
船台下方传来钱造船师呵斥学徒的声响,惊起几只栖在帆索上的海东青。
凤如倾抽回手的瞬间,郑将领已抓起墨斗跃下船台,玄色衣摆掠过她战靴上未干的血迹。
三百架水车同时转动的轰鸣里,他仰头接住她抛来的龙骨图纸,眼底映着船坞通明的灯火。
子夜潮涨时分,二十艘新舰的轮廓已在船台上初现峥嵘。
林舵手拎着铜壶穿梭在工匠之间,浑浊茶汤泼在烧红的铁板上腾起白雾。
凤如倾咬着半块冷硬的炊饼靠在舵舱模型旁,忽觉肩头一沉——郑将领的银狐大氅还带着血腥气,袖口暗纹却用金线新绣了凤尾翎毛。
“十八坞在龟背岛藏了火油。”
他屈指弹落粘在她睫毛上的铁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结痂的箭伤,“明日我带两艘沙船去烧了。”
钱造船师举着量尺从他们身侧匆匆掠过,故意将桐油桶踢得哐当作响。
凤如倾拽着大氅穗子将人拉近半尺,鼻尖几乎蹭到他喉结上的旧刀疤:“我要活的探子,不要灰烬。”
黎明前的海雾漫上船台时,有人看见郑家将领翻出船坞的身影。
他腰间的错金刀换成了凤如倾常用的柳叶匕首,靴底沾着新鲜的血迹与鲛人胶。
七日后正午,骄阳将新舰的铜皮包角晒出炫目金光。
苏州绸缎商带来的舞姬们抱着琵琶呆立码头,眼睁睁看着自家东主扒着绳梯往主舰桅杆上爬。
“这...这是战船?“泉州盐商攥着契约的手微微发抖,琉璃镜片后双眼发亮,“分明是移动的银库!”
凤如倾单手拎着盐商的后领将人拽离炮口,战靴踏过甲板新刷的桐油:“等商路通了,诸位的货船能缀在舰队后方三海里。”
她突然俯身扣动暗舱机关,八棱海图柜弹开的瞬间,二十颗夜明珠照得满室生辉,映出舱壁暗格里寒光凛凛的床弩。
各地商贾的抽气声中,林舵手憋着笑撞响开工铜锣。
三百桶鲛人油泼上船台的声响惊起海浪,郑将领带着龙江卫工匠推来改良后的拍竿时,正看见凤如倾站在船艏像顶端。
她徒手掰开木雕青龙的利齿,将染血的南海十八坞令箭塞进龙口。
“主帅!”亲兵撞开狂欢的人群冲上主舰,“船坞...船坞西岸的...”
凤如倾旋身跃下的瞬间,郑将领已甩出腰间绳索缠住她的腰肢。
两人同时望见西面海平线上诡异的平静——本该涨潮的时辰,浅滩处的招潮蟹却成群结队往悬崖上爬。
“传令。”
凤如倾扯断一缕被海风吹散的发丝,缠在郑将领来不及收回的腕弩上,“所有瞭望塔点燃狼烟,战备号改成商船进港的调子。”
当最后一缕暮色被海雾吞没时,十二艘伪装成货船的战舰悄然泊进暗礁区。
钱造船师蹲在新建的弩机塔上啃烧鹅,油纸包裹里藏着半壶鹤顶红。
林舵手哼着渔家小调转动罗盘,舵轮缝隙里卡着截带刺的流星镖。
凤如倾倚在漆黑的主舱里擦拭箭簇,忽有信鸽撞破琉璃窗。
展开的密信上画着十八坞独有的血莲印记,朱砂晕染处依稀可见“子时“二字。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焦糊味里竟渗出龙涎香——这是上个月进贡给临安皇室的香料。
船板下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郑将领带着咸腥的海风钻进来。
他摘下凤如倾发间沾着的信鸽绒羽,指尖划过她后颈未愈的鞭伤:“龟背岛的俘虏吐了点有趣的事...”
话未说完,东南方突然传来海豚凄厉的嘶鸣。
凤如倾反手将人按在舱壁上,耳侧铜管里响起瞭望塔的暗号——潮水开始退了。
第230章 龙吸水
海风裹着咸涩的水汽灌进舱室,凤如倾指尖捏着的信纸在烛火中蜷曲成灰。
她盯着郑将领腕弩上缠绕的发丝,那缕青丝正随着船体晃动在暗格里投下妖异的影。
“龟背岛的人说,今夜潮退时会有海龙王借道。”
郑将领的喉结在阴影里滚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凤如倾后颈结痂的鞭痕,“他们管这叫龙吸水。”
铜管里突然传来三声短促的敲击,钱造船师沙哑的嗓子震得舱壁簌簌落灰:“弩机校准完毕,就是鹤顶红抹箭簇这法子......”
“见血封喉的玩意留着伺候贵客。”
凤如倾抓起玄铁弩转身撞开舱门,腥咸的海风里混着桐油焦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