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105)
他们的命运在这一刻绑在了一起。
进山外谷的那年,少年被灌下了坠魂,失去了记忆的他换了一个名字,开始与叶婵相依为命。
寒来暑往,沈难不是没有离开过山外谷,只是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不出那方寸之地了。
即使那是一个牢笼....他也甘之如饴。
沈难十九岁那年,叶婵一剑将他挑出了山外谷。
那时叶婵已经接受了蝉息带来的反噬,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拿命换来的功力逐渐消退,身边的少年却长成了大人。
她似乎在养虎为患…
沈难每月都会守在竹屋外,他一次又一次压抑自己的心思,一次又一次地照顾反噬后的叶婵。
微妙总在不经意间被打破,他们可真是奇怪,既是仇人又是师徒,仿佛世间所有复杂的矛盾都横陈在两人之间。
山外谷的大雨,冲刷了青年在竹屋所有的痕迹。
叶婵说,她要死了,而他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
那时的沈难跪在她面前,他只想陪在叶婵身边,他还不知道这是叶婵多年前设下的一个局。
活着的沈难对于叶婵的唯一意义便是找到凶手,她教他武功,她要将他推入凶险的江湖去。
后来在青阳宗沈难初露锋芒,他的出现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楚寒刀甚至截掉了他的北海南珠。
山外谷的出现好像是沈难的一场梦了,他再也回不到与师父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里了。
或许沈难该杀回山外谷质问。
但他来了千金堂求药.....
人生大梦一场,他想试试重头来过。
四周幽暗,沈难仿佛在泥潭里挣扎了许久,终于拨云见月。
寒潭的冷气逸散到空中,他恍惚看见了叶婵,几年未见,师父模样如初。
湿濡的青丝贴在颈侧,眉眼清冷,眼前人不含一丝俗世的欲念。蝉息的内力从掌心传入,温暖四肢百骸,沈难微微蜷起了手指。
丹田充盈,他被人恶意损伤的经脉彻底好了。
沈难眸色一暗,迷离的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叶婵很快收回了蝉息,她缓缓睁开了眼,两人目光相接,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沈难敛了神色,他忽然轻轻将人揽入怀中,依恋地靠在她颈侧。
叶婵身形一滞,她没有看见沈难的脸,只听见他黏腻地在耳边唤了一声,“师父....”
他的声音像在撒娇,这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声音。
青年浅浅的喘息已经有了烫伤人的温度,叶婵的心海泛起了一丝涟漪,两人没有分外相近,但这样的距离已经逾矩了。
没有给沈难再次说话的机会,叶婵抬手用了三分劲将人打昏了。她不觉回抱了沈难,将人拖上了寒潭。
为了治好沈难的伤,叶婵耗费了太多内力。冷雾中她面色惨白,山间小径里出现了一盏灯,是谢寻安按着算好的时辰来了。
他这次没有迟到,刚好赶上了善后。
两人一同将沈难安置在草棚下,谢寻安早早就在这里备好的干净的衣物。他不仅给叶婵带了狐裘,他还亲自动手给沈难换了衣服,添了炭火。
炭火烘烤着火炉,叶婵换了衣衫捧着热茶坐在软榻边,谢寻安为了防止沈难醒的太早,还给他喂了能昏睡一整日的药。
他转身看向叶婵苍白的脸,“你没事吧?”
叶婵微微摇头,“我没事。”
谢寻安给叶婵请完脉后,让她服下了温养气血的药丸,“近日最好不要妄动内力。”
叶婵点了点头,她知晓自己身体的情况。
山间天色幽蓝,两人一起离开了寒潭。
后日就是大婚,叶婵漫不经心地问谢寻安,“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谢寻安反问道:“你真的愿意嫁吗?”
他说了一句真心话,“我无所谓这场亲事。”
叶婵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寒潭边上的昏迷不醒的人,“我也一样。”
叶婵想,若是能活下来,她和谢寻安在一块的日子应该不会很无聊吧。
她现在好像有些害怕寂寞了...
第56章 叔祖,你过分了。
山中不知岁月,草木摇落。
几只乌鸦落在寒潭边,漆黑的鸦羽时而渡上了流光溢彩的日晖。
山涧边上的草棚可以遮风挡雨,软榻上的人陷入了悄然无声的沉睡,沈难仿佛被人遗忘在了角落。乌鸦低低地叫唤了两声,很快便展翅飞远了。
古朴的镇子今日显得格外热闹,一大早就有人在青石路上分喜钱,沿街挂上喜庆的绸花,四处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江湖往来的宾客如云,不少人骑马驾车赶着去药庄赴宴。季衍和应逐星也随着大家出了客栈,应逐星看着路上人流如织,这场面恍如还在诸暨。
“师兄,你在看什么呢”
季衍抱着红匣子在应逐星眼前晃了晃了,这匣子里面装着一柄玉如意,这是青阳宗来贺一对璧人喜结连理的礼物。
应逐星望着澄澈的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什么,我们走吧。”
这桩婚事,不知为何他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离开青阳宗前,江惊尘给应逐星大致算了一卦。卦象是说他今年诸事不宜,出门有几分凶险,但好在都逢凶化吉。
应逐星暗自祈祷,希望自己的霉运不要搞砸谢寻安和叶婵的婚事,不然他可能会这两人被剥皮抽筋。
若是非要怪的话,一定是怪江惊尘的。
药庄,朱漆大门敞开。
赵管事正站在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初入此地的季衍仰头看着墙后的飞檐翘角,心里不由啧啧赞叹千金堂的百年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