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171)
今日大家都晚起了许久,再加之从后山过来有一段路,或许迦晚和谢寻安正在回来的路上。
众人正在猜测,悬停在房梁上的蝴蝶忽然振翅落下,米色的翅膀沾着未干的花粉,半透明的腹部随着呼吸起伏,鳞粉扑棱棱地落在珈奈指尖,“迷蝶蛊...”
这是迦晚废除蛊术后,唯一留下的东西了,与其他阴暗潮湿的毒虫不一样。蝴蝶从枫树中来,她在荆楚是祖先神明,迷蝶蛊沾染的大祭司的气息,是神明引路的信使。
“好特别的蝴蝶。”应逐星盯着迷蝶蛊眨了眨眼睛,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昨夜好像也有一只蝴蝶停在了珈奈脸颊上,好像在安抚她来。
还不等几人问这只蝴蝶的来路,蝴蝶转眼便飞出了草庐,珈奈提着裙子在匆匆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喊道:“跟着它,它是婆婆的蝶蛊,跟着它应该就能找到人。”
蛊与人从来都是相互寄生,相互控制的关系,这远比那些亲人、爱人来得更亲密无间。
银镯子撞得叮当响,珈奈步入了密林,应逐星寸步不离得跟着她,眼前盘旋的的蝴蝶似乎喜欢耍人玩,它在林子里绕了几个圈才肯飞出去。
前头渐渐有光,这里是后山的悬崖,迦晚说赏月的好地方,崖底有一条细小的江,万丈坠落绝无生机。
叶婵心一跳,弱弱喊了一声“谢寻安。”
蚊蝇般的声音无人回应,崖边摆着几张苦竹席子,竹架撑起了蜡染帐子,火坑旁是放着还未燃尽的松枝,铜炉还架在坑上氤氲,远远就飘来一阵花香酒气。
大祭司这阵仗看着是真心想赏月的,应逐星想了想,“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
“不对,有血腥味。”叶婵嗅觉灵敏,蝴蝶从她面前绕过,轻飘飘飞了到了前面,近旁的树下有一个土坑,足有一人长,看周围土壤的颜色是新挖的。
珈奈追着蝴蝶过去,迷蝶蛊到达的一瞬化为了齑粉,少女的心脏迟钝地抽了抽。
蛊没了,人死了。
她站在一旁,看见了坑底安详躺着的人,那人面如槁色,形似枯荣,松垮的面皮泛着青灰,犹如正在腐朽的常青树。
珈奈莫名觉得很荒唐,婆婆她怎么会睡在这里,迦晚的脸此刻格外陌生,和昨晚完全不一样。幽蓝不觉在左眼流转,她茫然回首,“这是怎么回事?”
应逐星错愕地喊着珈奈的名字,他脑子莫名只剩一个想法,从前....从前珈奈的眼睛不是这样了,事情怎么变成了今天这般,从前和现在隔了有多久。
十五年,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了。
隔着几丈距离,他们怎么像是站在了命运的两端。
迦晚死了,谢寻安人不在了,眼前此景更像是谢寻安昨夜杀人埋尸,畏罪潜逃。
但....这不可能呀,迦晚不杀了谢寻安就不错了,谢寻安怎么可能反杀大祭司,叶婵和沈难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两人攥紧了手心,心里警铃大作。
第91章 日落月明,月暗日升,像是一个轮回
“你们....怎么都来了。”谢寻安的声音犹如天降救星,郎君的身影渐渐从林中出现,衣摆上挂着苍耳,袖口被勾出了丝线,一张灰扑扑的脸好像在枯叶泥土滚过。
幽蓝的眸光轻飘飘地落在谢寻安身上,珈奈冷然看着他手中野花凑成的花束与陌生的红木药箱。
应逐星无措地望着坟地那头的熟悉又陌生的人,崖边的暖风眷恋地绕过少女的青丝,她眸中的光在阳光下愈盛,一如跌入静谧潮湿的湖泊。
珈奈微微启唇,“是你杀了她吗?”
“不是我,”谢寻安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包裹交给叶婵,径直走到了迦晚身边,将花束置于她两手之间,“昨夜大祭司说,她喜欢花。”
迷茫的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珈奈压着嗓子,“她...是怎么死的?”
叶婵默默打开了药箱,这药箱是谢寻安特意为幽冥花而备的,这里面果然装着一行人梦寐以求的幽冥花,沈难下意识念道:“幽冥花…开了”
这花开的时机如此巧妙,恰逢迦晚之死,令人不禁怀疑谢寻安做了什么手脚。珈奈独自垂眸看向土坑,她寻到了血腥味的源头,空气里逸散的原来是迦晚的血.....她的手腕被割开了,那里的血都流干了,只剩下干涸发皱的皮肉,难怪婆婆今天看起来不一样。
“谁准你取她血的!”珈奈愤而转向谢寻安决绝出手,剧毒流淌在影月的血液里,万毒掌带着森寒刺骨的气息呼啸袭来。
铿的一声,银剑划出一道内敛的剑芒,叶婵从旁跃起拦住了珈奈对谢寻安出手,掌风所过之处,草木为之枯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凝。
谢寻安在叶婵的庇护下缓缓转身,平静的目光无波无澜,“大祭司年至耄耋,大限已到,是她亲口说她死后赠血,我不过帮忙处理后事。” :
“等会!珈奈!”叶婵抵抗着掌风,意图用更盛的剑势阻断这场无谓的争斗,“你要杀他,也得听他说完话。”
珈奈想不明白,为什么婆婆会将后事托给死对头的后辈,剑尖与掌心相触碰,发出来嗤的一声轻响。
应逐星闷声不语,他转瞬抽剑出鞘,青霜剑闪烁着寒光,如秋水般澄澈而锋利。
一池浑水又被人搅乱,剑光如织,应逐星挑开银剑,挡在了珈奈面前,青年高大身躯挡住了半个人,青霜剑映着天光格外凌厉,他的剑尖竟然随着珈奈指向众人。
谢寻安歪着头,不解地盯着应逐星,“幽冥花已开,你又来凑什么热闹?”